饭菜香味,她应该是食指大动,但现在她看着摆在桌子上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却没有任何想动的欲望。江兰时心头弥漫着一股浓浓的悲伤,只是坐在餐桌前发呆。“梁叙,我们都要离婚了,其实你不用做这些的。"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抬头。
梁叙坐在她对面的位置,将一碗熬得浓稠的粥推到她面前:“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我,但身体毕竞是自己的,多少吃点,空腹也不好吃药,是不是?”他已经尽力地把语气放轻缓,像是哄小孩子一样。想到吃药的事情,江兰时才把那个小碗拢到自己面前。她实在是没有什么胃口,堪堪吃了半碗就把勺子放下了。既然如今病情已经被梁叙知道了,她也没必要背着梁叙吃药了,她从卧室把药片找出来的时候,梁叙正好把一杯温水递到她跟前。等江兰时仰头一把吞下药片后,梁叙才以少有的犹豫的语气同她说:“兰时,如果我说,我可以找到治疗你病情的特效药,你愿意尝试吗?”江兰时蹙了蹙眉,语气淡淡:“梁叙,你真没必要这样,两个月了,我早已平和地接受终将到来的事实了…”
实则是她已经经历了很多次希望落空的事情了,她不想再有那种被捧上云端又被重重抛下的体验了。
梁叙又有些不死心地问:“是不是,在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一个你在意的人了?”
江兰时握着杯子的手僵了下,而后她轻缓地抬眼,看着梁叙:“我不懂你这说这话是想表达什么,但是我想说,没有。”“我两个月前选择放弃化疗,从来都不是因为我有一段失败的婚姻,我还不至于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而是因为我无法再进行科研了,如果苟延残喘地活着却无法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那这样的生命对我来说是毫无意义的。”促使她做这个决定的,梁叙有一定原因,但不是主要原因。如果说她十八岁前的人生意义是梁叙帮她找到的,那后面的人生价值则是科研帮她建立的。
又或者说,不对梁叙说实话,是因为已经要离婚了,她实在把自己曾经最珍视的感情捧到别人面前,再引颈受戮。
她果然对我毫不在意。
梁叙的眸色灰暗了下去,说:“好,我明白了。”如以往的很多次一般,他们再次话不投机。往后的日子,如同很久没上机油的老旧机器一样,在这座度假屋里卡顿着前行。
梁叙还是会照常比她起很早,做好她从前喜欢的早餐,摆在餐桌上。应当是因为上次的缘故,江兰时很少在公共区域见到他,两个人就像是刚合租的陌生人一样。
直到四天后,江兰时洗漱完回到卧室后,收到了手机的短信提醒。【汉莎航空】江女士您好,十分抱歉,因x火山突然爆发,高空空气被浓烟遮敝,未来一周的航班已取消,退款及补偿会原路返还您的账户。火山爆发?
她打开日历,发现延迟一周后,能定的最早的机票是下周三,“完美”错过领离婚证的最后期限,而以她的身体状况,必然不能再等两个月了。上次离婚梁叙就不愿意,如今知晓了她的病情,恐怕更不愿意。江兰时很可悲地笑了起来。
连上天都不想让她在死前和梁叙离婚吗?
她掩着面,半笑不笑地就哭了出来。
前十八年,父母重男轻女双出轨后离异、她被隐形校园霸凌、被自以为的好朋友背刺。
好不容易抓住那点光,但命运并未眷顾她多久。生命尽头、事业遭受重创、被父亲吸血、被婆家逼迫、和丈夫离心。江兰时想到了读书时背过的一句诗一-正入万山围子里,一山放出一山拦。耳边突然传来一阵电话铃声,江兰时瞥了一眼上面的备注,竭力地将自己所有的悲痛都压在喉咙里,拼尽全力平复情绪,终于在电话铃声即将结束的时候接通了电话。
“喂导师,您怎么突然打电话?”
“哦,我那会儿听见小付说冰岛那边有个活火山爆发了,想到你在冰岛旅游,给你打个电话问一问,听见你没事我就放心了。”江兰时缓缓吸气。
导师是她本科时打算通过竞赛保研时认识的,当时没有觉得她的想法稚嫩,反而盛赞她的天赋,给予了她很多鼓励和支持性意见,是她的伯乐,后来更是指导了她的本科毕业论文,又收了她做研究生,她能走到今天,离不开导师的一路以来的指点。
小老头如今听到冰岛火山爆发,第一时间也是关心她的安危。想到这里,江兰时更加心酸。
“没事,我没在火山区,好好的呢。”
“那就好,那就好。不过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我们实验室看一眼?你论文里提出的那个提取方法在新设备的辅助下提取出了初步样本,是我们这个课题的重大进展,而且有希望取得更高的成就。”江兰时沉默了一瞬。
化学实验往往需要成千上万次试验,她都不知道有没有命活到那时候。导师听起来很高兴:“虽然你已经不在我门下了,但如果这个项目能得奖,我一定要把你的名字和我一起放在第一位。”得奖吗?听起来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导师察觉出来江兰时久久没说话,又问:“诶你听得到吗?是不是跨洋电话信号不太好啊?”
江兰时这才回过神来:“啊是,是有点信号不好,能得奖当然再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