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传出稍纵即逝的笑声。
短促,爽朗。
不似沈安之平日低语冷哼时的笑,亦不是戏谑时轻慢的笑。姜喻微凉的手心手背反复贴在脸颊给自己降温,沈安之如今是愈发喜怒无常了。
妥妥黑莲花的妖孽一个。
襄恋窣窣的布料摩擦声停止,“师姐,可以出来了。”姜喻刚踏出屏风,目光便猝然撞见榻上景象。沈安之袒露着劲瘦的上身,平躺在榻上。宽肩窄腰的线条流畅,此刻却被三道狰狞的新伤横亘其上,皮肉翻卷,血色刺目。更遑论那层叠覆盖的细碎旧痕,密密麻麻,如同破碎玉器上蔓延的裂璺。沈安之原本闭目养神,闻声,眼睫才懒懒掀起一线。狭长上挑的丹凤眸,带着一种近乎妖异的慵懒,直直锁住她,眼尾朱砂痣妖冶异常,薄唇勾起的弧度:“怕了?”
他尾音拖得绵长,带着一丝沙哑,“现在怕…也迟了。”“我、我才不怕了。"姜喻拿起桌上药瓶给他抹上。沈安之平躺着,任由姜喻将他墨发拨弄到一侧,指尖带着一股暖意轻触在背后疤痕。
这数不清的伤口,是不是曾是除妖鬼留下的……“这些伤是怎么来的…“姜喻看得心底不是滋味,手上的动作却一点没停。“这些伤……不过免受饥苦所留。“沈安之面上是晦暗不明神色,背对的姜喻并未察觉,“师姐,见过野狗争食吗?”
“没有。“姜喻顿了一下,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师弟见过?”“我不仅见过,我还抢过。“沈安之低声冷笑,“结果可想而知,自然是我赢了。”
姜喻指尖微顿。
十年前,沈安之被带回鹤门宗时也不过九岁孩童。虽这个世界孩童大多早慧,但不过九岁啊,自己在玩泥巴的年纪沈安之却遭受了这些……
“呵,师姐不会真信了吧?"沈安之侧眸正对上一双透着怜惜的清澈眼瞳,他反而一愣,指尖攥紧了床单。
“若是你骗我那更好,这样说明这件不愉快的事情从未发生过。“姜喻抿了抿唇,继续着手上抹药的动作,附加一句,“师弟,你忍忍疼。背后的疤不用担心,我看丹书写有一种祛疤痕的丹药,不论多久的陈年旧疤通通能消除干净,冈刚好我就有一瓶,你用上正……”
“伤痕而已。”
“有总比没有强,你就当是为了感谢我这抹药,吃一颗咯。“姜喻语气似是“挟恩图报",眼底倒是不加掩藏的关心。沈安之沉默片刻,"好,"顿了顿,说的极快、极轻,“谢了。”他轻声回应,姜喻似是以为听不真切,出了幻听了。沈安之刚才是谢了她一声,还是切了她一声……姜喻扬起唇角,没再追问。
指尖蘸着微凉的药膏轻涂轻抹,游走之处有拂人心脾的魔力,力道带着点她特有的、懒洋洋的随意,药香混着她指尖的体温,竟生出一种神奇的熨帖。丝丝缕缕渗入肌理。
沈安之骨子里那根时刻绷紧的弦,一寸寸、无声无息地……揉散了。警惕如沈安之也挡不住这恰似温水的侵蚀,浓密眼睫不由自主地垂下,叫他警惕性子竞不知不觉染上几分难言的睡意。恍若彼时,她也是这样,用布巾裹着他湿漉漉的长发,有一搭没一搭地擦拭着。
姜喻涂抹完小心偷看,沈安之平躺阖上眼,眼睫卷翘,根根分明,叫女子看见都艳羡。
紧闭眼眸安静时,分明就是个长相精致又俊朗的少年郎。姜喻用手帕擦去药膏,起身欲走,她一节衣袖不知何时让沈安之压在手掌下抓牢。
轻轻试探地扯动,沈安之反之更牢更紧地攥在掌心。姜喻见他睡得香,双手趴在床沿,静静地看着他,伸手好奇又小心心翼翼轻触着少年长睫,见他微动似乎要醒,赶紧收了手。见沈安之没醒,姜喻暗自松了一口气,困死她了。姜喻趴在床沿,睡意袭来。她又梦见了一些从未见过的断断续续的场景,可挣脱梦境醒来又不记得到底看见了什么。她妍丽的眸子倒映着沈安之的睡颜。
差点忘了这茬。姜喻暗自感慨真是心大,不管不顾地趴在沈安之身侧,也不知睡了不知多久。
窗棂外暮色正浓,鎏金般的晚霞在天际流淌,将云絮染作百迭千重的暖橘。姜喻支着颐,身侧呼吸声打断她的出神。
抢救着褶皱的衣袖,这一次,沈安之松开了手。他呼吸声不变,姜喻无声地展颜一笑。
睡的好沉,连她在身侧都没有察觉……
不由回想起前几日,她借宿在沈安之厢房时,彼时沈安之睡得比狗晚,起的比鸡早。走时静悄悄的,来无影去无踪,如此恬静颜容,近距离观赏沈安之睡颜,倒是极为难得。
轻飘飘地鼻息喷洒,沈安之轻颤睫毛,姜喻秒变了表情,呼吸一滞,悄然屏息后仰身形几分。
临走前,姜喻取出了鹤门宗统一样式所做的玄色衣袍放在桌面。木门“吱呀”一声轻响,被轻轻掩上。
刚练完剑踏上楼梯的方微云,抬眼便瞧见姜喻正猫着腰,做贼似的从沈安之房里退出来。他脚步放得更轻,出声唤道:“姜师妹,沈师弟伤势如何了?姜喻猛地一颤,干笑着转过身:“好、好多了!都好多了!”方微云走近两步,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几分探究:“姜师妹,你这是怎么了?脸上……“他顿了顿,语气里添了丝了然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