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知的才是最让人恐惧的。
贞观的君臣们,就像面对着一尊无法直视的、难以名状的邪神。
连辨明祂的轮廓、认清祂的面貌都是奢望。
遑论解决祂?
“李明……”
坐在龙榻上,面对着手足无措的群臣,李世民不禁轻声低语。
相比无知的群臣,其实自己这个皇帝才应该负最大的责任。
悔不听李明言。
还是两次。
以至于如今的窘境。
“换句话说。
“如果……
“让他来……”
李世民的心中,陡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这想法是如此的大胆,连他自己都吃了一惊。
如果是李明……
如果李明能……
那么,他也就能……
“?!”
李世民虎躯一震。
现在还在上朝,他即刻收束心神,淡然道:
“诸卿在殿里干坐着也是浪费时间,不若先各自回衙门,集思广益、思考对策?”
不知为什么,一想到那个臭屁的乳臭儿,李世民的心境却平和了起来。
那是一种心里有底的安心感。
陛下心境的突然转折,自然逃不过座下众臣的眼睛。
大家互视一眼。
既暗暗感恩陛下仁德,没有太严厉地问责。
又对这场无厘头的钱荒、以及接下来的政事感到烧脑。
在太监的号令下,朝会提前结束,大家心情惴惴地告退了。
“陛下。”
侯君集没有退走,而是跪在原地禀告。
除了他以外,房玄龄、杨师道、崔仁师、薛万彻四人,也都留了下来。
李世民挥了挥手:
“朕知道你们想说什么,朕自有考量。”
皇帝把话说到了这份上,这几名十四党在朝中的骨干也无话可说,一齐告退。
李世民走出两仪殿,哪儿也没去,而是直奔立政殿。
直奔卧室。
长孙皇后就是在此薨逝的。
李世民一个人坐在床沿,嘴唇微微开合,轻声道:
“这件事,吾觉得还是得先和你说一声……
“吾不是忘了你,更不是不爱他们三个。
“只是,为了大唐……相信你会理解的。”
自言自语地说完,他一动不动。
许久,李世民缓缓起身,离开了这里。
刚走出卧室,内侍便呈上一封信。
“魏王殿下来信。”
李泰的信?
李世民拆开,略过老四冗杂的问候和意义不明的隐喻,直奔最核心的末尾。
大意是,东京洛阳乱了,他很害怕。
没了。
刷拉……李世民面无表情地将信揉成一团,当着瑟瑟发抖的宦官的面,将这封信扔进了长明灯里。
在晋王书房外的廊下,他碰到了李治和李明达。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儿臣愿与陛下共赴国难!”
两个孩子眼神坚定,脸上还挂着泪痕。
李世民一怔:
“啊这,这次危机倒不至于发展到亡国灭种的地步。
“只是市民造反,绝大部分农民还是在安居乐业的。”
李治紧绷的神色明显地松弛下去,有些愧疚地说:
“儿臣羽翼未丰,不能为父皇解忧。”
对于晋王的这句客气话,李世民出奇地没有勉励。
只是心疼地抚摸他的脑袋:
“是啊,可惜你晚生了几年……”
父皇反常的态度,让李治心里咯噔。
…………
李世民离开了立政殿,来到了一墙之隔的东宫。
许久时日没来,此地萧条的景象让他大吃一惊。
除了个别洒扫的宫人,偌大的庭院几乎冷清至极。
走进嘉德殿,更是空无一人,在大白天也昏暗阴沉,让人不禁毛骨悚然。
黑暗角落里,好像有人在说话。
李世民感到自己后背的毛都要炸了,壮起胆子大声问:
“承乾?”
那个说话声顿了顿,李承乾慌忙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满脸的惊讶和惊喜:
“父皇?您怎么来了?”
“吾……”李世民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改口道:
“吾来看看你好不好。
“东宫怎么破败成了这样?”
玄武门之变后、登基前,李世民曾经短暂当过一段时间太子,住过东宫。
只能说,物是人非都不足以形容这里的变化了。
李承乾悻悻道:
“可能是儿臣疏于打理……”
“不是你的错,是这里的宫人太少了,这么几个根本打理不过来。”李世民打断他:
“吾再给你增加些人手。”
但李承乾还是坚持:
“宫人应当以侍奉父皇为要。
“若父皇觉得嘉德殿破败,有损皇家威严,那让太极宫的宦官宫女定期来此洒扫便可。”
李世民不知道为什么李承乾坚持不用宫人,做“体恤民力”的戏也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