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姐姐便想着,再如何也是自个儿亲妈妈,还能学了那恶毒继母一般拿自个儿当了筹码不成?
心下释然,起床梳妆之际,宝姐姐对镜遐想,不免便噙了笑意。莺儿那日不曾进得后房里,虽隐隐听得母女两个啜泣不已,却不知情由。见自家姑娘这般笑出来,她一边厢梳着头发,一边厢便道:“姑娘笑着极美,就合该多笑笑。”
宝姐姐抬眼道:“我素日里笑得少了?”
莺儿笑着没言语。素日里自家姑娘虽也在笑,却好似在附和一般,又哪里见得到半点真情?如今这般自然流露,也唯有每回见过远大爷才会有吧?
待用过早饭,莺儿送过食盒,回来便道:“远大爷一早儿乘车往老宅去了。”
宝姐姐心下早知,略略颔首,便先行往王夫人院儿而去。如今凤姐儿、宝玉还养在王夫人房里,于情于理她总要去瞧瞧。
进得院儿里,正瞥见一个丫鬟行色匆匆进了赵姨娘院儿,宝姐姐也不理会,便到得抱厦里与金钏儿、玉钏儿两个说话儿。
少一时,内中王夫人又答对了几句,只道二人无恙,宝姐姐便起身回转。
因三春早间要在李纨房旁的小抱厦里上课,宝姐姐便又往潇湘馆寻来。
谁知才进内中,那东梢间里的鹦鹉便嚷道:“宝姐姐来了,紫鹃,快奉茶!”
黛玉已起身来迎,闻言便笑着道:“这倒好,往后省得我费口舌了。”
宝姐姐瞥了一眼那鹦鹉,也笑着道:“这鹦鹉成了精不成?如今都会认人了。”
黛玉邀其落座,乜斜一眼鹦鹉,说道:“成不成精的不好说,若不是拴着,怕是就要欺负檐下的那一窝新燕。”
宝姐姐道:“你也是,早几日衔泥时你不管,如今筑了窝,往后清早只怕有的吵了。”
黛玉道:“不打紧,夜里我寻了面团塞了耳朵就是。”
宝姐姐抬眼扫量,见黛玉眼中又满是红血丝,不由得关切道:“又没睡好?哪里就那般多心事了?”
黛玉瘪瘪嘴,道:“宝姐姐心里,只怕我便是那等多愁善感、无病呻吟的性儿。”
此时紫鹃奉茶来,笑着道:“宝姑娘不知,我们姑娘这几日对着书册发了迷,任怎么劝也不听。白日里翻阅,夜里还要点灯熬油的……菩萨保佑,宝姑娘最擅劝人,快劝劝我们姑娘吧。”
宝钗纳罕道:“什么书册?”顿了顿,又笑着打趣道:“莫不是那等才子佳人的话本子?藏哪儿了?快让我瞧瞧!”
宝、黛两个嬉闹一场,黛玉便沉吟道:“倒不是寻常才子佳人话本……待我参详仔细了,回头儿再与你说。”
顿了顿,黛玉忽而身形略略后移,上下扫量了宝姐姐一眼。
宝姐姐举起双臂四下观量:“可是哪儿不妥当了?”
黛玉便笑道:“我也不知,只是今儿个觉着宝姐姐好似不大一样了。”
宝钗笑道:“又浑说,我还不是跟昨日一般?”
她心下却自知,如今心中块垒尽去,自个儿的确与先前那般苦大仇深不同了。
宝姐姐闲坐半日,又有莺儿来回,说是二奶奶禁不住憋闷,这会子闹着要搬回去。宝姐姐纳罕不已,这才辞别黛玉,又往王夫人院儿去观量。
黛玉则略略闲坐,到底耐不住心思,便叫了雪雁来,道:“你去瞧瞧邢姐姐可在?若她得空,请她来我这潇湘馆手谈一局。”
雪雁应下,扭身而去。紫鹃心思多,却思量半晌也不知黛玉是何意。
不过须臾,雪雁果然引了邢岫烟前来,黛玉忙迎出门儿去,笑着道:“邢姐姐快来,我正憋闷得紧呢,咱们手谈一局可好?”
邢岫烟笑道:“林姐姐这般说了,那今儿定要讨教一番才是。”
当下丫鬟摆了棋枰,黛玉、邢岫烟两个手谈起来,又有紫鹃在一旁打了合香,一时清风徐徐、落枚阵阵,又有梨香院丝竹声隐隐飘来,说不出的雅致、惬意。
邢岫烟正沉湎其中,忽觉当面黛玉时不时观量过来,顿时心下古怪。偏她又不是个刨根问底的性儿,便只当没瞧见,依旧眉头落枚。
却不知面前黛玉越琢磨,越是觉着邢岫烟的品格与那书中的芸娘便越对得上。邢岫烟被瞧得愈发不自在,不禁捏了一枚棋子在手,抬眼道:“林姐姐为何总瞧我?”
黛玉笑道:“我见邢姐姐有几分芸娘的品格。”
邢岫烟纳罕道:“芸娘是谁?”
黛玉摇了摇头,笑着落下一子:“待姐姐赢了我便说与你听。”
奈何一局下过,二人却是棋逢对手,难分伯仲。邢岫烟不好追问,只得心下存疑,留待来日再行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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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另一边厢。
彩霞告假几日,哪里好一直赖在家中不来当差?今日又来府中当差,得空便往赵姨娘房里寻去。
那赵姨娘做了恶事,自然也是心下惴惴。当下少不得好一番安抚,方才劝着彩霞往抱厦里当差。
本道须得过上月余光景凤姐儿才会出来,谁知今儿个凤姐儿便憋闷不住,闹腾半晌,到底得了王夫人首肯。
平儿也留在抱厦里值守,得了信儿紧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