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是正月十六,因昨日丑时末方才睡下,是以宝姐姐一径睡到日上三竿方才起身。
到底差了年岁,便是睡到此时宝姐姐也难掩倦意,梳妆时哈欠连天也罢了,偏生一双水杏眼四下乌青,竟起了黑眼圈。
因莺儿不得用,宝姐姐便自个儿寻了脂粉涂抹遮掩,又打发莺儿往厨房去提了食盒来。
待莺儿一去,宝姐姐涂抹须臾不禁心下出神。盖因昨日那四折子戏都是贤德妃所点,第一出《豪宴》出自一捧雪;第二出《乞巧》出自长生殿;第三出《仙缘》出自邯郸梦;第四出《离魂》选自牡丹亭。
这第一出里头有个戏中戏名为《中山狼》;第二出说的是杨贵妃七月初七乞巧,只盼与唐明皇情缘长久,随即马嵬坡唐明皇下令绞死了杨贵妃;第三出写卢生黄粱一梦,醒后看破红尘,随即为吕洞宾接引上天;第四出说的是杜丽娘看到满园春色,感慨年华虚度,于梦中跟书生柳梦梅在牡丹亭畔幽会,梦醒之后,心下失落至极,于夜雨中离世而亡。
省亲本是大喜事,这四出戏目单拿出来一折就已不妥,更遑论合在一处一个赛一个的不妥?
宝姐姐不知缘故,只当那深宫之中果然难捱,说不得元春是因着自怜方才点了这几出戏码。
正待回神儿,便有莺儿提了食盒、面色古怪而回。
宝姐姐扫量一眼,便问道:“怎么了?”
莺儿咬了下唇,先是说道:“姑娘,方才东府来信儿,说是珍大爷明儿个请大伙儿一起往东府去看戏、放灯。”
宝姐姐笑道:“这倒是好事儿……想来有两日府中也拾掇齐整,老太太等也能歇息过来,正要松快松快。”顿了顿,见莺儿兀自面色古怪,便问道:“可还有旁的事儿?”
“这——”莺儿往外瞥了一眼,见此时薛姨妈还不曾起身,这才压低声音道:“方才瞧见远大爷从前头回来……听说,听说——”
“听说?”
莺儿咬牙道:“——听说十四那日远大爷便接了邢姑娘去了新宅,今儿个一早才给送回来。”
宝姐姐眨眨眼,心下自是吃味,面上却娴静道:“我道是如何,邢姑娘与他本就是表姊弟,府中又忙着省亲,等闲人不好随意走动,难免憋闷了些。邢姑娘往他那新宅去避居两日也是寻常。”
这般说罢,宝姐姐又心下暗忖。那邢岫烟不过是寒酸人家的女儿,虽有品貌,奈何家世却配不上远大哥,怎么看都不是良配。便是二人有了私情又如何,了不起来日做个贵妾,又岂能窃据正室之位?
偏生不知为何,虽想的通透,宝姐姐就是心下憋闷、不爽利。于是不自查地沉了脸儿、噘了嘴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