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父揣着满肚子火气,又宴高栋饮酒打听出了些事,有些心不在焉,问道:“公子呢?”
自入了京城,他就鲜少见到沈言灯。
本只是随口一问,身旁人忽地跪下,战战兢兢地道:“公子有些事要处理。”
沈父听出了不对劲道:“沈家不需瞒上欺下的奴才,若是不说,直接发卖出去。”
那小厮猛地跪下,颤声道:“老爷,奴才若说了,公子不会放过奴才的。”沈父冷笑:“拖下去。”
小厮一惊,忙向前爬了几步道:“奴才说!奴才说!公子去了陈府,等着要去见那陈夫人!”
沈父拧眉,心中隐隐泛起了些不好的预感:“一五一十地说清楚了,我便留你一命。”
待到沈言灯回了府,直接被叫到了堂前,刚进去,一瓷盏就猛地摔到了他的脚旁。
他抬眸,看了眼跪在前面的小厮,顿时了然,掀袍直接跪下,跪在了那细碎又尖锐的碎瓷渣上,垂着眉眼道:“父亲。”沈父冷笑:“我可担不起你这一句父亲!竞能生生瞒着我,将那柳家人接到了京城,还对那柳南枝藕断丝连,心思全放在了这些事上!”沈言灯膝上的月白锦袍渗出了血,他垂睫道:“父亲教训的是。”沈父咬牙,勉强顺了口气,胸口起伏着道:“昨日我刚从刑部尚书高栋那得了消息,柳家所制首饰与前几月一桩刺杀陛下的案件有关,从今日你莫要再见柳家的任何人,否则整个沈家都要被你牵连。”沈言灯眉尖一皱,眼底多了暗光,抬首道:“刺杀?柳家不过一商贾,怎可能刺杀陛下?”
沈父眸光闪烁了瞬,冷声道:“此事是为辛秘,只流于刑部和督京司,那高栋醉后失言,才被我所闻,想来是有人指使柳家所为,只是至今尚未查明。”沈言灯面色一变,忽地站起了身,那粘在膝上带着血的碎瓷啪嗒掉落,散了一地。他眼底却现着狂乱的喜色,道:“父亲不是觉刑部权被高栋一人所持吗?如今机会来了,南枝嫁予陈涿为妻,柳家与陈涿扯不清关系,若是陛下知晓此事,往后安能再信陈涿,再信督京司?”沈父听得一惊,脊背浮起一层冷汗,黏得身子不自在。只要将首饰来源牵扯开,柳家并无刺杀动机,所有人都会深想到陈涿身上。的确是个机会。可他仍有些犹豫。
沈言灯却面露笃定:“机会稍纵即逝,父亲若不抓住,往后只能在刑部做一无名卒,由高栋驱使,再无出头之日,甚至还不如在扬州时。”他站在屋中心,背对着满院凛冽风雪,衣袍上染着的雪犹如一枝斜生的艳梅,可素来清雅面上爬满了执念,沉沉地笼在周身。沈父看着他,头一回发觉这些年的培养果真没错,沈言灯如他所愿的那般迟早会担上沈家,成这字辈中最出息的。他生了个好儿子。沈父咬咬牙道:“好。明日你随我一道去面圣。”沈言灯扬了扬唇角,笑意却不达眼底。
雪下了整夜,天亮时才停。
南枝醒时,榻上唯余她一人,院中隐隐传来说话声。她清醒了会,就随意披了件外袍下榻,开了房门见院中陈涿立身站着,看着雪融后,全然枯败的芙蓉花。
今晨积雪尽融,陈老夫人见了些杂草枯花,实觉难看,就令着花匠四下打理,全府都清了,唯独在这碰了壁。
花匠不敢多言,得拒后就躬身退下。
陈涿听了木门响动的声音,转首就见了素面清丽,未着脂粉,满头墨发散落,只披着外裳的南枝,他眉尖一皱,走到了廊前,如往常拉住她透着凉意的手,道:“外面冷。”
南枝看了眼如雾般弥漫的冷气,就被他拉到了屋内坐下。木门被关上,陈涿倒了杯热茶给她道:“响午前,娄大夫要过来给你施针。”
南枝的五官顿时皱成一团,小声寻借口道:“其实我已经好全了,不仅退烧了,记忆也都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