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总管内官见他铁面无私,才来便办了好些贪官,平日里又总冷着脸,只当这是个苦差事。舍不得派自己徒儿,收了钱财的也不好推,便把刚净身两年、又笨又不会钻营的福来和财来拨了过去。
起初福来见着林大人的冷脸也是战战兢兢,后来他才发现这林大人好伺候的很。
怎个好伺候法?他压根不要人伺候!
福来走到林大人日常办公的小院,迈过门槛便见财来拿着个长柄宽板墩布沿着廊子来回擦地,便笑着与他打了声招呼:“这东西瞧着可真好,都不必弯腰,这回你的腰可不必再贴膏药了。”
见是他,财来便停了下来,拄着那墩布的长柄,喜不自胜道:“实在好使极了!那么长一条廊子,我两刻钟便擦过两遍了!”福来方才远远便见着他推着这墩布来回跑了,爱惜地上手摸了一把,嘱咐道:“你慢些跑,别使坏了。这可是林大人特意给咱们带进来的。回头轮着我上值,我还得用呢。”
他们这样的小杂役,虽说被派去伺候林大人了,但手里该做的杂货也还担着呢,平日里两人便轮班,一人周全林大人的事儿,替他端茶倒水、立在门前听他传唤跑腿儿,另一人便要干原本两人干的杂活儿。他俩原是军器监洒扫的杂役,先前擦廊柱、拖地都得弓着腰,一天下来腰背都直不起。那日林大人路过见他们辛苦,竞记在心里。前日他受诏进宫时,手里竞提着根长墩布杆和块桐油宽木板,他不仅没嫌麻烦,也不嫌弃丢脸,进得宫来,一路还要受禁军恭谨地盘查,颇为引人瞩目。知道是给他们带的,两人当时便哭着磕了头。财来听福来如此嘱咐,胸脯一挺道:“你放心,这东西掉一块漆,你都只管扇我,从今儿起,人在墩布在!”
“傻样儿!"福来笑了笑,便不再和他闲话,恭恭敬敬地提着晚膳迈过门槛,行至半掩的门前,正想行礼呼唤,却见林大人伏在案上,竞已睡着了。他便连忙屏住呼吸,蹑手蹑脚进去,把食盒暂且搁在靠近暖炉的棉围子里,又开了偏房的箱子,取出件新的厚披风来,一万分小心地慢慢搭在他肩上。方才取衣裳时,他还奇怪呢,往常林大人常披的那件墨色披风怎么不见了?前两日还见着呢?林大人捎回家换洗了么?
那件不是才刚洗了拿来的么。福来挠挠头。不过也没多想,福来给林大人披了衣,又轻轻拉上帘子,剪了灯芯,才退到门前垂手候着。
他全程都憋着气踮着脚,生怕发出一丁点声响把人吵醒了。林大人已经两日没合眼了,刚进去时,福来见他桌上乱糟糟的图纸与草稿没了,想来已经紧赶慢赶算出来,递到猛火油作去,要叫铜匠连夜浇筑出来了。林大人总是如此,事情了了他才会歇息。
福来虽是没品级的小杂役,但每日来来往往,这儿听一耳朵那儿听一嘴的,已经大致知晓为何林大人会被突然叫回来忙了一一辽国又吃了金国的败仗,如今金人占了原本辽国与我大宋接壤的两个州,边关又吃紧了。有位兵部的大臣来军器监督办新一批的箭头时,他便与身边跟随的小官吏忧心忡忡地道:“照这样下去,辽国只怕撑不了多久了”连福来这样的小内侍都知晓,辽国一旦被灭,便轮着大宋与金人较量了,就像勾栏里的相扑手一般,相互要把人摔出去,迟早要分出个胜负来。所以林闻安大人手里那什么猛火油造的火器,定要尽快改良好,量产供应西北边关才行。金人有良马有天下最强悍的骑兵,但人与马再强也强不过火器,而他们却没有如林闻安大人一般能为金国造火器的人。林大人是取决胜负的杀手锏呢!
福来想着想着,又有些骄傲地昂起头来。
他可是伺候过林闻安大人的内侍!往后新的猛火油火器问世,能助我大宋大杀金狗,那说出去,也够他吹嘘的了。
福来傻呵呵地畅想着。
屋子里,林闻安也渐渐从血腥气息浓重的梦境中醒了过来。他有些茫然地坐起身,屋内沉于暮色,他好一会儿才分辨出来,这里已经不是梦里那个暗无天日的地牢。
梦里,他似乎又回到了那间腥臭幽暗的地牢里,黑暗中,他的手脚皆被铁链紧缚,他整副身子是被铁链吊起来的。
地牢的腐臭气息粘稠而浓郁,石壁上爬满青灰色的霉斑,火把突然爆裂的噼啪声惊醒了他昏沉的意识。
那时,他的双腿应该已经断了。
他在铁链的震颤中睁开肿胀的眼睑,悬挂的双臂早已失去知觉,断裂的腿骨弯曲成怪异的角度,身上不少溃烂的皮肉粘着破碎的衣物,交错绽开的鞭痕布满暗红狰狞的血痂。
地牢外很吵。
外头乱糟糟的一片喊杀声,他在梦中应该是又回到了那天。晋王事败,正与残部负隅顽抗,亏他死到临头还记得他这个顽固的残废,命徐大郎来地牢了结他的性命。
果然,不一会儿便有火油味漫进来,厚重的牢门铰链发出呻吟,脚步声由远及近,他没力气抬头,只看到徐大郎手中的火把在石壁投下摇晃的黑影。徐大郎曾是他最为相厚的同窗与挚友,他与他同年科考,不同的是他被选为东宫侍读,徐大郎却落榜了。之后他接受了晋王的招揽,成了晋王府幕僚,坚定地站在了晋王这一边,与他这个昔年好友背道而驰。林闻安劝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