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誉不是任人宰割的性子,他心眼黑做事从无顾忌,什么都做得出来。
就是此刻鼻息发烫打在纪清梨手上,影子将她含进去,表情也没一丝一毫变化。
侯府当然不能把他怎么样。该拿得东西他不仅要拿到,不该拿的他也要拿。但这会在纪清梨面前,裴誉只有狼狈,用他灰败过往作为底气,伪善叹息:“对。他们觉得我不入流,实在没有世子之姿。”“多可笑,她自己把我弄丢,我就在京城摸爬滚打全府上下都没一个找到我。”
“那日若不是撞见你躲过一劫,我已经被卖到船上,尸身都不知在何处了。”
“侯府无非是需要个世子来撑住场面,谁真的关心过往。”痛是真的痛,痛在纪清梨,他的命系在她手上。“纪清梨,她们这般,你也要不救我,弃我如敝履么?”怨气一圈圈缠上来,裴誉说话声音渐低,她成婚以来无数个不甘焦躁难言的夜里,裴誉都在梦到她将自己丢下。
“你只管抽空打发我,我们像从前一样坐着说话……”徒然缓下来的声音是祈求,让人思绪迟钝,就要跟着点头。可他们这样背地挤在角落,裴誉这样把手压到她喉咙上促使她回答,难道是对的?
纪清梨掀起眼,露出逼仄透不过气到有些失神的瞳仁,吐气:“你就为几句话把自己搞得这么落魄?”
“那天我点头,说救你,只是大话。我看见你怀里的玉佩,摸起来价值不菲猜你大有来头,所以才借花献佛。”
况且以裴誉的手段即使没遇见她,他也能活下来。现在误打误撞的一起熬过苦日子,他一朝变成侯府世子,这不是段救赎的佳话,何必执拗在这件事上。
裴誉听了只是笑,很显然,他不是什么话本子里救赎扶正的正派主角:“纪清梨,是你点头的时候没想过会被我缠上,救了我这条命,要救我到底。”
“怎么能半路把我抛下,说这样也很好?”那些写在纸上忍在心口的怨气终究溢出,裴誉如同落笔时千万次心声那般,咬字低语:“别想甩开我,别这样对我。”纪清梨眼睫在掌心扫得簌簌,什么都看不见,只听到有人靠近。她侧了侧头,示意裴誉先松开。
“纪清梨。”
冷淡、短促,不带任何意思感情的声音犹如审判,先在这一幕前响起。脚步声一步,一步,应和着尖锐划破地面的滋滋声如同踩在人头盖骨上,碾到朝他跪下。
纪清梨不自觉屏息,感到对方视线滑腻且直勾勾落在她身上。如有实质,仿佛黑暗中对方带着血腥俯身,裹着疯意一寸寸掠过皮肤,鼻息空气都被他抽去了似的,心竟不安往下沉,手心出汗起来。裴誉顿了顿,面带微笑转过身来:“好巧,这不是沈大人么。”沈怀序风尘仆仆,面上毫无表情,只是看着纪清梨。看她被裴誉挡得身形渺小,几乎只露出半个脑袋。一夜不见,他的妻子原来在这样的角落。
原来在和别人说话。
被掐在掌心强行带路的侍卫差点窒息,下秒终于被沈怀序甩开,听剑在地面点点,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裴誉松手,以衣衫不整、呼吸紊乱的姿态,谦然解释:“沈大人别误会。”
“只是刚好我来此地,刚好碰到纪小姐说了两句话,风迷了眼,我摔到纪小姐怀里了。”
这番话比起解释,更完全是种示威。
沈怀序置之不理,只看纪清梨懵懵站直。她刚刚被人靠得那么近,耳侧碎发蓬松乱糟糟,眼睫还是湿的。
重见光的瞳仁一时失焦不稳,在寂静中一点点看清沈怀序不怒自威,神态自然困惑,仿佛完全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在这出现。是耽误她的事了吗?
那眸光中纯粹的黑色仿佛没有边界,翻涌中死死朝她笼来,令人没法呼吸下秒,沈怀序很轻很轻的笑,仿佛毫不介怀这捉奸的一幕。提剑时语速压得极慢,每个字音都低得人心头发慌,像被含着耳朵擦过:“纪清梨,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