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哪儿?”
曹平不答,站在门口。看医官进来,战战兢兢包扎了元鹿的手,上了药。一地狼藉被收走。她要吃的赤豆酥还没被买回来。“曹平!”
曹平略侧了一点脸。他的身材站直的时候其实很高大,只是多数时候垂着脖颈,叫人感觉不到压迫。
“你的伤不让医官她们看看么?”
曹平这才发现自己的胳膊火辣辣的,想来是刚刚什么时候划伤了,只不过衣袖和血颜色相近,被浸湿了也看不分明。元鹿半晌不吭声,竞然细心看到了。索性这件衣服也不能穿了,他随便扯下一点布料,堪称粗鲁地扎了一下。又把脸转过去,看着外面。
“曹平!"她又叫了一声。
曹平和元鹿单独相处,终于能看到一点她的本质。良善温暖、无辜无知?不,那是她但不完全是她,或者说只是极少极少的一部分她。就像元鹿心血来潮想吃什么糕点一样,对别人好、看别人的反应,也是她想吃的一道“糕点”。和元盈相处,甚至贪财都还不算她真正的目的。元鹿好的时候或许会施舍一点好意,但她本质上就像那天醒来时候对待曹平一样,就是喜欢看别人被她护腾得像狗一样的模样。
元盈知道她这一点,但他只会溺爱并坚决认为这也是妹妹的魅力。曹平觉得自己只是尽本分完成陛下之命,陛下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他为了什么女郎发了昏和全天下作对曹平管不着。他只需要按着吩咐忍耐就好。他忍耐元鹿,只因为她是陛下喜爱的女子。而曹平自己一一他无权评判未来的椒房宫之主。但正常人应该都经不住这种折腾式的相处吧,更别提喜欢。他心口堵着一口气,语气带了点隐藏极深的冷淡和不耐:“女郎何事吩咐?”
没想到被她听了出来,元鹿不愉道:“你在气什么?还对我摆起脸了?我惹你了?”
元鹿不高兴所有人都别想好过。
曹平彻底被磨没了脾气。他从鼻息间淡淡出了口气,过去俯身:“怎么了?”
元鹿有点不耐烦,又有点哀怨看着他:“我的鞋袜。”曹平目光落在她从裙下探出的赤足上,想起她刚刚一直没穿鞋履。尽管鞋袜就在离她不到几步远的地方,但是元盈若是在的时候,肯定不会让她自己穿的。所以她理所当然地使唤曹平。元盈不在,他要做的事情就由曹平代劳。曹平捡起鞋袜,学着元盈那样为她穿起来。他伺候人的事情做得多,但确实没有做过这个。从小他在宫中干的是洗衣洒扫的粗活,后来被元盈选拔到了身边,也是奉盏磨墨,来往传言的事情更多。元盈很不喜欢被人贴身侍候这种小事他头一次发现这种事需要这么亲近的接触。但对一个宦官来说,这理当不是一个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于是他也就默默折下雪白的颈项,将元鹿的小腿扦在自己手上,手心握着她的脚腕。
元鹿的脚很不安分,晃来晃去,曹平的手更用力了些。这样无法无天的人,曹平实在无法想象她怎么入主椒房宫。“……你还生气吗?"元鹿小了一点的声音忽然响起。曹平抬头,和元鹿对视了。元鹿静静看着他。曹平忽然明白,这个穿鞋的机会,是她给他搭的台阶。她消气了,于是给他一个伺候她的机会和好。
元鹿的眼睛里面写着:你最好识相乖乖接住。不知道为什么,心头堵的那口气,竞然在这种威胁的目光里,渐渐消了下去。
曹平突然笑了,唇角很快地勾了一下。那一抹如同滴露兰绽的笑意很快一闪而过。曹平垂下头又装作没听见,闷闷地说:“卑下不懂女郎在说什么。”
元鹿恼了,踹了他心口一脚:
“曹平!”
曹平稳稳接住,又轻轻放下。这下元鹿能清楚看见他在笑了。元鹿突然凑近了,曹平唇角恢复平日略向下勾的弧度,笑意没了。“我很好奇诶,我受伤,你急什么呀?“她轻声说,像个阎罗魔鬼,“曹平。“你是自己急,还是替你主子急?”
曹平不说话了,他喉结滚动,胸口狂跳。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了一样,僵直不已。
“不许动。”
曹平像是听到了又像是没听到。他不能动也不敢动,他已经是一个木头,一个泥偶了。
因为元鹿的手已经缠在了他的脖子上,她已经令人猝不及防地、毫无预兆地一一贴上了曹平的嘴唇。
她咬了曹平一口,让他的伤口更加疼痛,已经停止流血的地方绽开,重新变得殷红无比,汩汩流出新的血液。
血有多红,曹平的脸就有多苍白。
现在曹平看起来像个失魂落魄的艳鬼。
真正的恶鬼扑哧笑起来。
曹平还是低估了元鹿的害人功力,太轻敌了,错把豺狼当山猫。元鹿会证明,在事情已经很糟糕的时候,她完全不吝惜把局面变得更糟糕一一对曹平来说是这样的。
元鹿作势上前,曹平猛地惊醒,连连退后,不知道撞倒了什么,碰翻了什么,扯到了什么伤口,或是又碰到了什么被女郎咬过的地方。元鹿身上的香气彷佛在鼻端挥之不散,如同恶鬼的诅咒。“曹大家,赤豆酥……”
门外似乎有人轻轻敲门,曹平惊惶地抬眼,完全失了分寸,几个深呼吸后才上前,心神不宁地启门,勉强遮掩住表情,不知道说了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