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鹿不知道自己所言,正好戳中了阿七沉默的原因。他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在这世上孑然一身无牵无挂,这也是每个暗卫必须要做到的。
阿七从元鹿轻浮慢浪的要求中,感受到的是一种即将失去、暴露,以及不知会得到什么的恐惧。
这个女人对他从来都是真真假假的戏言,但恩义两算,她实打实救下了自己。
柳鹿的要求并不过分。
阿七低下脖子,道:“好。”
“这可是你非要给我看、哭着求着也要给我看的哦!”“伤好了就去干活,去,把那些豆子给我剥了。“元鹿随手一指。阿七慢慢地朝那个方向走去,他现在已经有了一部分光感。“对了,这不算在三件事里啊。你在这里这么久,干点活也是应该的。何况劳动有助于你康复,我是为了你好,我太善了。”阿七走在院子中,是第一次,却好像熟络得走了千百遍一样,避开了所有障碍。
这座磨坊的地下老大一-白猫妙妙好奇地靠了过来,阿七顿住了。他还不能判断这种小型活物的轨迹。
从前寒光出剑取人头颅的暗卫,现在侧了一点头,笨拙地辨别着妙妙的轨迹。
他是很没用。但阿七此时并没有觉得恐惧和焦虑,心思全放在妙妙上。“妙妙?妙妙!我的话你都不听了?妙!妙!喵喵喵……元鹿双手放在嘴巴边成小喇叭,喊了两声开始气急败坏,站起身叉腰学猫叫。
妙妙终于跑了过来。
阿七稳稳迈出一步,而后回头道:
“……只是一些没用的旧物,会给你带来麻烦。”“?〃
“所以,不用翻了。”
阿……
元鹿拍了拍手上的土,蹭在妙妙身上,被她嫌弃跑开。他背后长眼睛了啊?
元鹿竖起眉毛抱怨。偷偷翻是乐趣,被npc发现之后就没了偷拿的刺激了。算了算了。
元鹿和阿七都没发现,一道浅浅的笑痕在高大的、沉默走着的阿七嘴角稍纵即逝。
或许是阳光太好。
阿七洗了手,剥了很久的豆子。
元鹿出去探索地图,玩经营游戏,和对面酒楼玩简单的开水浇发财树的商战,这么一圈回来,阿七还坐在那里剥豆子,像是一点都没有动过。除了身旁两堆此消彼长的豆箕,和逐渐西斜的红霞,证明了时间的流逝。元鹿的脚步刚踏入院子,阿七就朝她的方向抬起头。“剥得真好。"那道熟悉的脚步来到阿七身前。她眯着眼打量,太阳挪到了阿七身后,临近日落时的光明亮得如同朝阳般刺眼,激得元鹿转面抬袖打了两个喷嚏。
阿七默默挪动了一下坐位。
“莫思、樊婶婶,来把这堆豆子抬出去了!“元鹿高声朝外面的伙计道。“这是最后一道豆,磨好了漉成豆浆,给明日的老弱备好。"阿七听见她对伙计说。
“这几条街再也找不到比我们东家更好心的了,每日还接济贫弱,真真是大善人。”
“就是,小柳东家这样的娘子打着灯笼都难找。”“一点小事,不差什么。"她玩经营游戏也是要声望的啦。身强体壮的樊婶和机灵能干的莫思抬着那堆阿七剥好的豆子出去了。两人都没对坐在一边的阿七发出一词。盖因签契书的时候就写明了,不要干涉东家在后院的所有布置,听她吩咐就是。
就算东家自己在后院养了个年轻力壮的男人,也和她们无关。两人走远了,但阿七的耳力仍能听见她们在说什么。“咱们东家有财有德,上门求亲的人不会少……若非咱们东家死了男人,只怕会更多………
阿七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见柳鹿的事。
她是寡妇吗?(元鹿:都是人设)
大着胆子救下自己这种人,也是没见过、寻新奇,一个人太无聊了?似乎说得通。
“那人古古怪怪的,一直盯着这边呢,快别说了。”樊婶出门时偷偷转了一眼,往院中树下坐着的男子看去。他不动如山的样子,戴着面具,散发着与豆子、豆腐、磨坊、小院都格格不入的煞气。
这样的人,东家也能看上吗?还是真的有什么恩怨未了?救下他那日,东家叫的大夫可吓得不轻,血水一盆一盆往外端。可偏偏倒是听东家的话。
像是露着獠牙的恶狗,脖子上被栓了绳。
阿七的眼睛在慢慢好起来。
真和那大夫说的一样,渐渐的是有了光感,再过了五六日,大部分景物就模模糊糊地显现出了形状。
阿七不是没想过如果永久失明了会如何,可得到的答案和眼前的黑暗一样茫茫然。
他似乎陷入了这样一个思维循环,他必须变得很有用,才能有价值,有了价值,才会被使用,为了被使用,他的磨损折耗在所不惜一-直到再也不能被使用。
若跳出这个循环,不被使用的时候,他的存在又是为了什么?他的生死又有谁来关心?
阿七不知道。
大多数暗卫在死亡之前的一生便是如此。
这样的心情像是一根绷紧的弦,支撑着阿七的尾椎到脊椎被拉起,紧张,即使是夜间也不能松懈片刻。这段时日没有任务没有刀光剑影,也没有任何人来找他,阿七却会在醒来后一片惶然。
他害怕自己不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