弼亮三朝,功被生民,名重当世。天赐眉寿,既艾而昌,宜还师臣,辅我大政,已降制授太师、平章军国重事。
可一月两赴经筵,六日一入朝,因至都堂与执政商量事,如遇军国机要事,即不限时日,并令入预参决。其馀公事,只委仆射以下签书发遣,俸赐依宰臣例。
文彦博一袭紫袍玉带,俯身接过黄麻诏书时,眼神依旧锐利。
这位三朝元老看着诏书上“平章军国重事“数字,忽想起四十年前与富弼共议庆历新政的旧事——如今竟以八旬之龄重归庙堂,且特许“六日一入朝“的殊礼,实乃本朝宰臣致仕复起未有之典。
长孙文维翰及六子文及甫一左一右地搀扶着文彦博。
“且去吃茶!”文彦博笑着拜受圣旨,然后让人赠了百金。
内侍喜笑颜开,这一次到文彦博府邸宣旨,宫中的人都争着前来。谁都知道文彦博笼络宫人,出手一贯大方。
内侍道:“皇太后有谕,太师虽致仕多年,但当年在西北与契丹周旋的军略、在庆历嘉祐间调和新旧两党的胸襟,正是当下朝局急需。”
文彦博闻言大笑。
内侍走后,自有文家盛情款待。
文家子侄恭维道:“许太师五日一赴起居,每起居日入中书,或遇军国重事,不限时日,并令入预参决。”
“此乃依王旦故事啊。”
“皇太后比太皇太后更看重太师。”
“不仅仅是皇太后,老夫此职,亦是侍中在朝所举。”文彦博抚须笑道。
一旁文家众子侄们都齐声笑道:“魏公高义。”
文彦博特许用宰臣、使相出使到阙例书判,确为殊荣。
文及甫更是与有荣焉,谁都知道自他牵上了章越这条线,他在文家的地位是水涨船高,甚至连他的妻子十五娘,也是在文家众多侄媳面前,倍受文彦博夫妇的关爱。
文及甫从文彦博的第六子,一下子成为文家举足轻重的人物。
如今因文彦博拜平章军国重事,他也将拜为工部侍郎入朝。
文及甫搀扶着文彦博走入书房,十五娘上前斟茶,早有两日前,文彦博就知道汴京的消息,至任平章军国重事的圣旨出来时,文彦博都已晓得了任命。
书房暖阁内炭火正旺,文彦博斜倚在紫檀榻上。
文及甫与妻子十五娘侍立两侧,脸上都带着掩不住的喜色。
“爹爹,“文及甫捧着茶盏笑道,“章侍中此番主政,必将继续先帝开边之策。儿臣这工部侍郎之职,正好可为西北军需效力。“
章越在西北执行浅攻进筑之策,大修土木,以堡垒战术包围党项,捆索蛟龙。
工部侍郎自是一个肥缺。
文彦博微微笑道:“你道皇太后和侍中为何要老夫回朝?”
十五娘轻移莲步,为文彦博续上新茶。
文及甫道:“侍中要团结两党的大臣们,使之上下一心。”
“而侍中恰恰当今朝堂之上,唯一有这等威望之人。”
“这也是先帝方以托孤顾命之意。”
文彦博笑道:“先帝之托孤,非为守成,实为开拓。”
“蔡持正余党煽动作乱,侍中隔岸观火,韩师仆推波助澜,最后逼迫太皇太后将大权交出。侍中势大难免以臣权迫皇权,除非侍中有朝一日黄袍加身,否则就是取祸之道,甚至史书说侍中一句大奸似忠也不为过。所以侍中要我与冯当世,王介甫回朝,同他搭台唱戏。”
“王介甫肯定不会去,所以只有老夫与冯当世勉强在资历和人望上,与他分庭抗争。”
文及甫与十五娘恍然。暖阁内霎时静了下来,炭火噼啪声格外清晰。
“章度之权来自何处?”文彦博问道,“并非是他今日的侍中之职?两分来自西北战功,三分源于先帝遗命,还有五分来自元丰为政的天下官民间的口碑。这才是他真正的底气。”
“这二者老夫与冯当世资历虽深,但都远不如他章三。但这朝堂啊,总要有人唱红脸,有人唱白脸。”
……
接到敕命后,冯京是第一个抵京的。
冯京以观文殿大学士知河阳,所以接到圣旨后抵达得最快。
冯京与蔡确是儿女亲家,这一次蔡确余党叛乱,冯京坐镇河阳府,却迟迟没有应变举动。谁都知道蔡确的儿子蔡渭,冯京的女婿,正托庇于他的帐下。
后来太皇太后让出权柄,皇太后召冯京为平章军国重事,令冯京放下担忧的心思。
从三元及第,再到成为富弼的女婿,冯京何尝不愿在政治上有所抱负。
到了熙宁执政,一开始与王安石不和,到了后来又被吕惠卿所罢,到了章越为宰相,二人面上不和倒是心和,到了蔡确执相位时,冯京再度被罢出外。
马车外北风呼啸,卷着碎雪扑打在车帘上。
“老泰山,不是枢密使,而是平章军国重事!”蔡渭有些不平的道,“章三这是要架空你,让你有名无实。”
冯京放下诏书,缓缓抬眸道:“侍中的意思已很明白了,要参用两党,收拾人心,消弭党争。”
“真正的元祐元祐,便是元丰和嘉祐各取一字。诏书上所写‘昔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