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罢了,真正决定的,在于元丰之政和元祐之政之间,以后朝廷到底选哪条路上。
同时以后如何高太后相处?
只要高太后仍处分军国事,无论谁出任宰相,都要受她的左右。
高太后权力欲望直比刘娥,不可能让曹太后被韩琦逼迫撤帘之事在自己身上重演。
如何与高太后相处?这让章越想起明朝张居正与李太后之间。
但这事又复杂多了,高太后对自己仍持有顾虑和猜疑。但只有让高太后感觉到放心的前提下,自己才有充分的选择空间,决定大宋未来的路如何走。
这期间章越也时常与韩忠彦,蔡卞,蔡京等人商量,同时让章亘,章丞也闻知政事。
正当章越细思时,院外传来了急促的叩门声。
……
京一处僻静宅院内,十数名绯袍官员围坐在青烟缭绕的铜炉旁。炉火映得众人面色阴晴不定,茶盏中龙团茶梗浮浮沉沉。
“蔡持正此番罢相,竟敢妄言'太皇太后孤立天子'!”一名御史拍案而起,惊得烛火摇曳,“大旱如此,当依两汉故事,策免三公。民间皆作言语,烹弘羊,天乃雨!”
“不错要下雨,就要罢新法!”
此言差矣!“角落里的一名年老官员捋须冷笑,“蔡确之罪,实在于独揽定策之功。如此僭越,置太皇太后于何地?“
众人闻言纷纷颔首,却见侍御史刘挚轻叩茶盏。
清脆的瓷器碰撞声中,满室顿时肃静。这位新晋的台谏领袖目光如电,扫过在座诸公:“诸君莫要欢喜太早。去了个蔡确,却来了章度之。“
“正是!“年轻气盛的言官忍不住插话,“章越当年许下五年之约,如今食言回朝。司马公德高望重,侍中之位合该.由他出任!“
“不可让章越出任侍中,否则新法岂有尽废之理,此位当归司马公!”
“糊涂!岂有章越一人?“刘挚突然厉声打断,“除恶务尽!岂不闻'三贤三奸'之说?“
他蘸着茶水在案上划出三组名讳:司马光、范纯仁、韩维位列左,蔡确、章惇、韩缜排于右。
“是极,枢府还有章惇、韩缜虎视眈眈,这二人也要一并逐去!”众人齐声道。
“三奸不除,犹四凶之在舜朝!“刘挚声音陡然压低,“蔡确以狱吏进身,韩缜性暴才疏,章惇轻佻无状.“忽然停顿,指尖重重点在最后那个水渍最深的姓名上。
“章越,虽有应务之才,而其为人难以胜任侍中之职…”
烛光下,水痕渐渐晕开,却见刘挚突然以袖拂案,将水渍抹去。
众人抚掌而笑:“侍御史所言在理,举直错诸枉,则民服。”
刘挚笑了笑袖中滑出一卷奏章副本。
“今若蔡确先去,则进司马公,以补蔡确之阙。若章惇,韩缜去,进范纯仁,补门下侍郎之阙;进韩维,补韩缜之阙。”
“至若张璪、李清臣、安焘,皆斗筲之人,持禄固位,安能为有?安能为无?”
众人都是称是。
比起之前旧党势力越来越大了。
弹劾了蔡确下台,旧党风头正盛。
新党另令两员大将监察御史安惇贬为利州路转运判官,监察御史刘拯也被贬为江南东路转运判官。
扳倒了蔡确,如此开了一个口子,当即刘挚主张乘胜追击。
不仅与蔡确同在一个战壕的章惇,还是献上投名状,主动向太后,旧党靠拢的韩缜一律都要罢去。
当然章越也在狙击的行列。甚至张璪、李清臣、安焘也在其中。
众人也是激动,刘挚因为罢免蔡确而升官,这权位也来得太容易了些。
他们自当奋勇向前。
……
来章府宣诏的是张茂则。
“恭贺侍中!”张茂则再度向章越道贺。
“恭贺侍中!太皇太后有言:'论治国安邦之才,满朝朱紫无出章卿之右'。如今重新回朝理政,小人在此恭贺了。”
章越整肃衣冠,目光却越过诏书望向皇城方向道:“不敢拜受!”
对于宰相之位一辞是必须,这都是固定套路。
旋即章越又道:“蔡相如何了?”
张茂则意味深长地看了章越一眼,似在掂量言辞分量道:“观文殿学士,贬之安州了。”
章越闻言动容道:“蔡相虽有他罪过之处,但侍奉先帝多年,总是有一些功劳的。”
“说他是狱吏,着实不公。”
张茂则心底感叹,蔡确章惇都得罪过章越,但章越仍是能为二人开脱,足见他心胸之宽广,宽厚待人。
张茂则持重地道:“侍中真是宰相肚量。”
章越道:“不敢当,侍中,左仆射乃百僚之首,镇安四海,我章越才薄,安敢居之。”
“倒不如使文彦博,王安石,他们沉敏有谋略,知国家治体,能断大事。二人出将入相,功效显著,天下之所共知也。”
“只要这任意一人出为宰相,天下则安,如此我附翼于左右,也可乘势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