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芒脱下外套,撸起袖子,就双手握着斧头挑了棵树开始砍。他像是积蓄了极大的怨气,绿眼睛发光,红发随着动作飘扬。
噼里啪啦的木屑飞溅。
勒芒一边砍一边喊:“该死,该死,该死!李斯珩,该死,敢耍我!活该被泽菲当喽啰用当狗踹,活该!去死!”
林之颜愣住,意识到什么,道:“你在泄愤?”
“对!”勒芒看了几下,气喘吁吁,看着她,“愣着干什么,和我一起砍啊!还想不想赚钱了!”
林之颜顿了几秒,“那要和你一样喊出来吗?”
勒芒的眼睛眨了眨,“呃”了声,道:“我喊出来了吗?”
“喊得很大声,喊得我快聋了,所以你接着喊我就会听不到。”林之颜笑笑,提着斧头,道:“不过李斯珩人确实不怎么样。”
勒芒深深呼出一口气,咬牙,用力劈砍树干。
他连砍许多下,才恨恨道:“他就会恶心人。”
恶心人这方面,你也不遑多让啊。
不过你没什么伤害性。
林之颜微笑,却配合他,跟他一起砍树。但砍了几下,她顷刻间感觉一股愤恨的力量从心脏涌到手臂,使得她越砍越兴奋,仿佛砍得是学校的天龙人。
一时间,两人仿佛野人,对着树砍得不知天地为何物。
十几分钟后,两人都气喘吁吁瘫坐一团。
勒芒脸上满是汗水。他的红发黏在脸上,白皙的脸上也一一片绯红,木屑黏在他的脸上与发丝里,使得他看起来像童话里的红发木匠锡人。
林之颜脑子都是木的,每个细胞都在颤抖,麻痹感从手延伸到肩膀再到太阳穴。
勒芒看她,先望见她鼻尖的细汗与脸颊上的红。
“怎么了,砍完树要砍我了?”
她的疑惑响起。
勒芒视线向上看,望见她黝黑的眼珠。他的唇动了动,嗓音沙哑道:“你刚刚也砍得很开心,你也对李斯珩很生气,对吧?”
“我没有生气。”林之颜想了想,道:“我已经麻木得对很多事都生气不起来了。”
“撒谎。”勒芒像无法理解似的,“你分明就很爱生气,动不动说一堆话顶嘴。”
林之颜抬起手,伸向他,“如果真的生气,人反而不会说那么多话。”
操人设罢了,还能真跟老爷们叫板啊。
勒芒下意识偏开头,反应过来后,他立刻道:“我不习惯别人碰我。”
“没事。”林之颜收回手,眼睛看他的红发,又望他的脸,“很多木屑。”
她说这话时,语气很轻,含着点笑。
勒芒不只是被看得难受,还是听得难受,胸口像是有火,一路烧到脑袋。他跳起身来,像是仍未从劳累中找回呼吸节奏,话音带着磕巴,“行、行了,我就喜欢有木屑,你你你该走了!”
他说完,有些颤抖的手在身上摸索,摸来摸去又一阵烦躁。他俯身拿起外套,又开始翻找,道:“你快走,碍着我眼。”
哥,钱,钱呢!
天龙人也会吃霸王餐吗?!
林之颜急得要命,盯着勒芒。
但勒芒被这么一盯,更着急,只觉得那火都烧到了全身似的,坐立难安。最终,他将外套一扔,看了看周身,咬着唇将手腕上的表摘下,扔给坐在地上的林之颜。
他道:“这就是你的工资,赶紧走吧!”
勒芒绷着一口气做完一切,随后,立刻意识到有些事不太对劲。他望见林之颜脸上的笑消失了,平静地看着他,黑沉的眼睛要映出他的脸。
……不,他不是
……啊,扑克牌。
一瞬间,勒芒想起来这个突兀的词。
他眉头动了动,“我——”
所有话堵塞在喉咙里。
道歉无法说出口,低头做不出来,人生早已习惯对他人失礼且冒犯,反正他也享受这种俯瞰。享受过,自然也要承受此刻喉咙里的石头,勒芒呆站着。
林之颜捡起草地上的手表,站起来。
勒芒的眼睛颤动,道:“不要就扔掉。我现在身上只有这个。”
他想解释,但话一出口,又不对味。
完了。
勒芒脑中只有这两个字。
他全然不理解什么完了,但他感觉全身有点冷,刚刚的热汗都化作湿漉而黏腻的阴湿。
林之颜道:“看起来很值钱,但很可惜,我不识货,也找不到识货的人。”
她端详着这只精致的,镶钻着宝石的手表,思考要不要演忍辱负重收下离开的戏码。但下一秒,她看见勒芒蜷缩的手,又放弃这个念头,因为她意识到也许这条线能放更长。
勒芒像是承受不住这样的话,声音尖锐起来,“你就拿着表走开行不行?我现在看到你很烦,走开,走!”
他这么说,可实际上,他转过身就要走,忘了自己才是这里的主人似的。
勒芒的理智接近于零,闷得想躲起来,可刚走两步,手腕却传来温热。他心脏猛地跳了下,转过头,“你又想——”
他的话没能继续说下去。
林之颜在给他戴他的手表,低着头,动作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