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第二十九章
天河奔流,苍溟孤身立于云海之上,冕服垂落,绣有灿金章纹的袍袖在风声中猎猎作响。
“我传往东海的谕令,是被你截下了。“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只凭语气,听不出话中喜怒。
苍溟没有回头,于是宣后上前,与他并肩而立。天后冠旒垂下,她和苍溟生了一张肖似的脸,眉目明艳,连漫不经心的神情都如此相像。“以她修为,领一方水域本是应当,天君统御九天,便连这分毫也不肯让?“宣后再次开口,说的和方才话中正是同一件事。苍溟当然知道宣后口中的她是指谁。
“当初容她活下来,只是因为决定都是你做下的,她勉强能称作无辜。但除鲛人族水君这个身份外,她没有资格再得到更多。"他面上噙着与寻常无异的笑意,话中却透出难言冷意。
阿姐在骊丘沉眠数千载,不得不寄身苦无花入紫微宫门下,皆是起因于此。苍溟终于转头,素日风流多情的目光化作刀锋,直直落向宣后。曾经的母子温情如同一触即散的泡影,他和宣后相对而立,没有半分退让的意思。
“若是天后当真如此疼惜这个女儿,不如弃了天后尊位,回东海龙族继续做个公主,便不必受这种种辖制。"苍溟勾起笑,语气显出不知来由的讥嘲。也省了他许多麻烦。
宣后并未被他这番话激怒,坦然道:“可惜,我还是更喜欢这九天之上的风景。”
从这里向下望去,众生都如脚下蝼蚁。
无论是她自己还是苍溟,都知道她不会。
她自是舍不了天后的尊荣与权柄,便是东海之主,又怎么能比天族君后。至于她又有如何在意结嫣?为她赐封水域一事,更多只是对苍溟的试探罢了。
若真是如何在意,当初便不会舍弃了和她自幼相伴的鲛人和刚出生的女儿,主动代表东海与太初神族联姻。
结嫣的年纪,其实更在息棠和苍溟之上。
苍溟后来才明白,宣后心里爱的,只有她自己罢了。只是他明白得太晚,可惜直到宣后将刀架在他颈上时,犹自不敢相信。与息棠不同,苍溟一直长在宣后身边,直到少时进学,才被先任天君,也就是他的祖父召入天宫。
他不曾想到,当自己这个儿子成为宣后更进一步的阻碍,她也可以毫不留情地要他的命。
不过,她终究还是输了。
宣后侧首,目光交错,苍溟转身从她身边走过,风带起袍袖,他脸上笑意显出莫名冰冷。
月色清冷,为恢宏宫阙蒙上重朦胧轻纱,幽都城中隐约传来鼓噪厮杀声,浮云不动,有血腥煞气冲天而起。
血海炼狱下,泛着寒光的锁链穿透数头形貌狰狞的魔族周身要害,任他们如何挣扎,也难以摆脱束缚。
身躯沉沦在血色中,魔族口中发出愤怒咆哮,力量沿锁链震荡,在赤红血海中翻起重重浪潮。
鲜血滴落,没入下方仿佛无边无际的血海,不曾引起任何注意,也就在这一刻,炼狱上空翻涌的暗色中现出一道身影。维持着人形的景濯自血海上空踏过,每走一步,身周便有无边浪潮汹涌而起,拖拽着被锁链捆缚的魔族沉入血海。
身躯在血色中崩解,魔族的咆哮声中充斥着惊惧与愤怒:“景逢夜,你无权就这样将我等处决!”
景濯抬步向前,人形的躯壳在魔族投下的幢幢阴影下未免显得微渺,他却并未因咆哮的声浪慢下半步。
身周像是有深渊如影随形,景濯神情冰冷,唯有眼底映出一点猩红杀意:“本君如何行事,何用你们来定。”
在他的话中,血海张开巨口,将叫嚣着的魔族吞没,湮为虚无。当最后一头魔族也在血海中消湮,浪潮翻涌,锁链延伸向深处,隐没痕迹,四下又恢复了静默,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去将封地收归。“景濯开口,打破了炼狱沉寂。暗色中,一双双眼睛接连亮起。
笼罩在血海炼狱之上的暗色,原来是不可计数的魔族。“遵君侯命。“无数魔族开口,向景濯垂首,尽显敬畏。宫城耸峙,在景濯于丹阙安坐的片刻后,都城中持续已久的厮杀声终于停歇。
穷奇皮毛染血,獠牙泛着森冷寒光,正载着长衡不紧不慢地向大殿行来。他着轻甲,周身缭绕着挥之不去的杀伐之意,如同一把锋芒毕露的利刃,气势竟与景濯如出一辙。
见景濯也在,还在殿外,长衡便率先开口:“还未谢过兄长出手,省了我许多麻烦。”
这些老不死的魔族领主能活到如今,总归是有些本事的,兄长及时回来,的确为他省了不少事。
魔族历来以实力为尊,魔君的位置也一向都是谁强就由谁来做,相互征伐,吞并彼此地盘的事更是数不胜数。即便长衡在位多年,也从来不乏魔族想取而代之。
甲胄上腥臭鲜血滴落在地,景濯抬头看了他和穷奇一眼,冷声道:“洗干净了再进门。”
正要进殿的穷奇闻言一顿,前爪搭在空中,原本凶性毕露的眼神看起来顿时清澈了许多。
长衡从穷奇上翻身落下,看了看自己身上,并不觉得有什么,口中抱怨道:“怎么这么多年过去,兄长还像在天族那般喜净。”他说这话的时候,身上与景濯如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