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第二次结算02

燕游年身上的那些缝合线像是在这一刻被解开了。【燕游年】这个概念整个被剖开,袒露在她面前。原来这不是真名，当然不会是真名。

柳纯觉得自己的视角升到了天上，她高高在上的俯瞰见了一个小孩的人生。沉默寡言，不说话，因为没有人跟他说话，被关在铁笼子里，四周都被黑布蒙住,像古时候被耍蛇人抓住的蛇。

那应该是在秩序确立之前的混乱时代，这帮人带着铁笼子和铁笼子里的小孩一起深入各个诡域。

他们用细长的铁丝捅进笼子里，小孩发出痛苦的叫喊，含混不清的"滚开”，在这样的叫喊声中，扭曲畸形的怪物灰飞烟灭。这帮人乘此摘取诡域中心的封印物，以此牟利。这孩子就是小时候的燕游年，被他们神神秘秘的称之为“言灵"。他发出的声音可以杀死一切有形无形之物，他甚至“杀死”过一场风暴。他只会说”滚开"两个字，因为抓住他的这帮人只教会了他这两个字。在他长到铁笼子装不下的年龄之前，抓住他的这帮人出了事，或许那次铁丝刺痛了他，也或许是他的疯狂堆积太多。那一次他发出的声音不仅摧毁了诡域，也摧毁了带着他的那帮人。荒野里孤零零的，只剩下一只铁笼子。

又过了一段时间，有人路过这里，是一群逃荒的普通人，不懂得超凡能力的恐怖，也分辨不出战场遗留下来的痕迹。他们中有人想带走这只铁笼子，从而发现了笼子里的小孩。黑布被揭开之后，燕游年睁开眼睛，漆黑的眼睛，异常清秀，这时候他嘴巴上还没长出来缝合线。

有人怜惜的摸他的小脸，他们收留了他，让燕游年跟他们一起逃难，去一个没有天灾的地方躲避末世。

燕游年于是跟着他们一起走。

他还是不说话，因为不会说话，也没必要说话，但会默默做事。晚上有诡异的阴影蠕动着靠近营地，他从帐篷里溜出来，轻轻的无声的说，“滚开。”

阴影灰飞烟灭。

再后来这群人找到了新的聚集地，建立起了一个小小的村落，燕游年生活在很边缘的地方，有人分给了他一个帐篷，还有人教他如何生活。一面红旗在这个小小的聚集地里升了起来，燕游年站在最后，看着所有人聚集在聚集地中央，队伍里的首领站在最前面。她是一个很老的女人，满头花白发丝，她说从今天开始，这个村子叫红旗村。

混乱的末世很难熬，暗中袭击的怪物越来越多，再后来还有其他的幸存者逃亡到了村子里。

村里的人渐渐发现了超凡能力的存在，开始有最基础的异能力者出现。再后来燕游年的存在被发现了。

村里人诧异的发现这个哑巴小孩竞然是个很厉害的异能力者。燕游年不用在晚上偷偷溜出去做事，没人再说他是个孤僻的怪小孩，村子里建起了一座小小的学校，燕游年也在里面上学。他出门，再回来，老师会拉着他的手，站在讲台上表扬他，所有同学都用羡慕的眼神看着他。

他仍然不说话，但是会羞涩的低下头。

再然后，在燕游年又一次处理掉附近的怪物，回到村子里之后，一切都变了。

村子里所有人都痛苦的倒在路上呻吟，他们在畸变成为怪物。有人看见燕游年回来，还没完全丧失理智的眼睛里爆发出光彩，怪物的喉咙里已经发不出人类的声音，但是他们向燕游年伸出手。救救我们。

无声又震耳欲聋的呐喊。

燕游年呆住了。

他站在原地，张开嘴，又合上。

如果这里是怪物，他可以在一句话的时间里让他们全部灰飞烟灭。但是不是。

他擅长摧毁所有东西，但他不知道该如何拯救柔软脆弱的人类。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脚腕。

燕游年低下头，继而他整个人跪在了地上。老师看着他。

她就是那个头发花白的女首领，她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脸上正长出怪异的鳞片，她死死的盯着燕游年看。

她死死的让燕游年盯着她看。

然后，就在燕游年眼前，她彻底变成了怪物，她消失了。有什么东西，在她变成怪物之后，夺走了她的“存在”。燕游年明白了。

他站起来，所有人都向他伸出手，眼睛里闪出光彩。但是他踩着所有人的手，冲进村子最中心的位置，找到花名册。这是他说话最多也最快的一次，抢在所有人变成怪物之前，他念出了所有人的名字。

被念到名字的人保持着伸手的姿势灰飞烟灭，他们至死都以为燕游年能救他们。

但他做不到。

他唯一能做的是在他们彻底变成怪物之前，杀死他们。因为变成怪物之后会面对比死更可怕的境遇……他心里是这样想的，这是他唯一能做到的事。

可是杀死一个人，这样的手段，难道称得上是拯救？他杀了很多人、很多人、每一个名字他都熟悉。最后一个名字念完的时候，平地里起了一阵风。村子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燕游年放下花名册，那些纸在脱离他手指的一瞬间变为飞灰。

他蹲下来，紧紧的抱住自己，就好像又回到了很久之前，被关在铁笼子里的时候。

飞越来越大，风中似乎传来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