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神态,不禁哑然失笑:
“元义公但讲无妨。”
说实话,自方才与刘方交谈,皇甫规便常有错觉,仿佛眼前这弱冠少年的面容下,藏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灵魂。
此刻见刘方这般情态,才恍回神来,心中不由感慨,汉室何其幸哉,代代有如此英杰出世……
刘方哪知晓皇甫规心中所想会无限接近于真相,只是拱手道:
“久闻威明公博通五经,德隆望尊,教化四方,如北斗照耀寰宇,晚生莫不心向往之。”
“方不敏,少好典籍,然才疏学浅,于诗、书大义多有困顿。”
“今未备束脩之礼,却贸然提及此事”
话未说完,皇甫节已抬手虚按,替皇甫规打断了刘方的话。
“元义公万万不可说这般话!”
皇甫规也顺着话,继续说道:
“吾兄所言极是,元义公若这般实在是折煞老夫了……”
“且不论元义公地位尊崇,亦不论元义公所行大义之事。”
“某已知自己时日无多,一来没什么可教元义公的,二来也没资格收元义公为弟子。”
刘方见两位老者接连谦让,当下不再犹豫,退后两步,整肃衣冠,以古礼长揖到地:
“威明公谬赞了,晚生身为汉室宗亲,行大义乃分内之事,不足为道……”
“然于春秋灾异之变、周礼兵刑之学,实如盲人摸象。”
“今斗胆相求,非图师名,实欲求一解惑之门径。”
说实话,前世的他不仅仅懂经学,而且还是博览群书,通经致用的实践派。
汉制选官以“孝廉”“明经”为标准,他弱冠之年就被举孝廉为郎,这代表在当时,他的经学修养就起码达到了士人的合格线。
更别说之后还有几十年的积累,他又喜欢作诗,少不了引经据典,而且他毕竟是自诩要比周公的人……
皇甫规见刘方行此大礼,言辞恳切,也不由升起了传道之心:
“元义公所惑何事?可与老夫言之?”
“威明公病体违和,方本不该叨扰……”
刘方直起身,沉声道:
“只是曾读威明公《上疏请辞》中‘察举当重实绩’之论,恰与方研读《庄公篇》时的困惑不谋而合,故而斗胆略表愚见。”
原本半倚病榻的皇甫规,闻言竟强撑着坐直身子,浑浊眼眸中闪过一抹锐芒:
“愿闻其详。”
刘方负手在室内踱步,声调沉稳:
“世人皆以‘讥失教’归罪庄公,然方观《左氏》载‘大叔完聚,缮甲兵’,知庄公实乃待其自毙。”
“此非失教,实失于‘度’,周室东迁,郑为畿内诸侯,若早诛共叔段,恐启列国弑亲之端。”
“然纵其坐大至‘克段于鄢’,终成春秋贬笔……”
话音戛然而止,他突然指向壁上悬挂的凉州舆图:
“此正似威明公延熹年间治羌,初不急于剿杀,反以屯田诱降沈氐诸部,待其气衰而抚之,正是深谙‘时’与‘度’之妙。”
皇甫规瞳孔微缩,当年在湟中谷地筑垒屯田的往事,竟被刘方以经义相契。
他勉力支起半身,咳嗽数声:
“《左氏》重礼制,故以‘失教’为讥,《公羊》言‘大一统’,则贵王化之行。”
“元义公以‘度’解‘时’,倒合《易》中‘变通配四时’之旨。”
刘方拾起案上残卷,指尖掠过“大一统”三字:
“方以为此‘统’非独疆域,更在人心。”
“昔光武皇帝定鼎,先收铜马军心,后行度田之法,正是‘王者无外’的注脚。”
“今豪强占田逾制,‘万民怨痛,泣血叫号,诚愁鬼神而感天心。原祸所起,皆吏过尔。’(注:皇甫规挚友王符《潜夫论》语),若只守‘王者无外’的旧解,不修‘制民之产’的实务,与庄公纵弟何异?”
皇甫规忽然以指叩床:
“好个不修实务!今之察举,多举德行高妙却不通吏事之辈,与‘明经’本意相去甚远!”
刘方取案上残卷进前:
“威明公请看,王景治河以‘十里立一水门,令更相洄注’,此乃‘疏而非堵’的通变之道。”
“方以为治吏亦当如此,严刑峻法如筑堤坝,轻徭薄赋如导清流,二者不可偏废。”
皇甫规剧烈咳嗽起来,却摆手示意不必打断。
刘方再进前一步,压低声音:
“正如节信公(王符)所言,国以民为基,贵以贱为本……”
皇甫规挣扎着坐直身子,缓缓抚须:
“是极,本末何足相供?则民安得不饥寒?饥寒并至,则安能不为非?”
“元义公解‘大一统’为‘人心一统’,恰合《周礼》‘以俗教安,以刑教中’的王政纲领,但说易行难啊……”
刘方默然片刻,忽然一声长叹:
“《公羊》言‘王者必改元立号’,非改年号,是改人心……”
一时寂静,皇甫节望向兄长苍白的面容,见他目光却愈发炽热。
皇甫规望着案头残卷,突然咳得面色潮红:
“当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