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萤踉跄着摔在门槛外,回头时正见哥哥被拖向那张深渊巨口。她抓起手边的瓦片狠狠掷去,碎瓷却在邪祟身上撞成齑粉。
“跑啊!”
即将被吞入邪祟腹中的阿九压制着自己的声音没有嘶吼、没有哭喊,因为他知道任何巨大的声音都可能为妹妹引来其它邪祟的注意。
阿萤此时大脑一片空白,面如死灰的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被吞入虎口。
“砰!”
一声巨响蓦然在院子里炸响,阿九重重摔在地上。
他尚未来得及反应身上的剧痛,只见这只膨胀的邪祟突然泄气了般瘪缩,黏腻的躯壳如蜕下的蛇皮瘫软在地。
阿萤顿时喜出望外,连滚带爬地冲到哥哥身边,“是哥杀了它!”阿九茫然的神色给出了答案,他看着地上那头邪祟干瘪的尸体摇了摇头。
转瞬间这只邪祟便化作了一滩脓液汩汩渗入砖缝,而让阿九阿萤一齐瞪大双眼的是,在尸体化水之后,竟露出底下紧紧相拥的两个人影!
阿萤立马被这画面吓得紧紧抓住哥哥的袖口,阿九喉间腥甜翻涌,轻轻按了按妹妹的手。
他猜想这定是在他之前被这邪祟吞入腹中的可怜人,他鼓起勇气,吹亮了夹在厚重衣领间的火折子,将之颤巍巍地扫过去。
借着火光,照见了女子青色襦裙上蜿蜒的竹叶纹,说是女子,看体型与脸上稚气与自己妹妹并差不了多少,所以称之为女孩才对。而男子则身姿欣长,一身玄色长衣,紧紧将比自己身形瘦小许多的女孩护在怀里。
“这就是……神仙眷侣吗?”
阿萤呆怔着凑近半步,只是一眼她便被这两个昏死之人惊为天人般的容貌夺去了视线,在她匮乏的词典里,唯有神仙二字能够形容这两人。
让阿九眼神闪烁的却不是他们的容颜,而是这对体型差距颇大的男女竟唇齿相贴、呼吸交融,仿佛连死亡都不能将这对璧人分开。他惊叹于这对情侣的情谊之深,仿若见到了自己死在邪祟口中的一天,但妹妹不会与他一起,因为他会让妹妹活下去。
阴影就在这时漫上墙壁,引来其它邪祟的不是阿九的低吼,而是那只鲀状邪祟的爆炸。
三丈高的蛛形邪祟自梁上垂落,八只复眼映出兄妹惊恐的面容。
这一次,阿萤的反应比哥哥更快!她毫不犹豫地前扑,将失神的哥哥一把推开!
蛛形邪祟镰刀状的前肢劈向阿萤后心的刹那,阿九才知自己在此时胡思乱想是多么愚蠢,绝望像蚕丝一般裹紧了他,而侧躺在地上的那对“神仙”倏然睁眼——
游苏的墨松剑出鞘如龙吟,剑气将蛛腹劈成两半;白泽指尖绽开冰莲,爆散的霜刃钉穿剩余七只眼睛。脓血暴雨般浇下时,游苏旋身将阿萤护在怀里,玄色大氅扬起,遮住所有污秽。
“终于活过来了喵!”白泽轻阖双眼深吸一口气,仿若在感受着生命的美妙,她转而看向坐倒在地上的阿九,笑盈盈地问好:“你好呀!”
起死回生之后还向自己热情打招呼的女孩震慑了阿九的心神,女孩十指环绕的剔透冰晶与满地血污形成诡艳的对照,让他甚至忽略了女孩尾音里那像猫一般的喵叫。
阿九却很快回神,视线越过女孩肩头,望向游苏怀中安然无恙的妹妹。男孩绷紧的脊背忽然垮下来,眼泪混着脸上的血污砸在地上。
长街尽头传来更多窸窣声,白泽起身掸了掸裙摆,但那些脏臭的黏液早已将她的裙子染成秽色。
游苏挽了个剑,回身将阿萤送到了阿九身边。
“谢谢。”游苏发自肺腑地轻声道谢,朝坐倒在地的男孩伸出了手。
他和白泽在天旋地转中不知道被折磨了多久,早已意识晕眩,却也很快根据周围的环境判断出了情况。邪祟出巢,这本就是他预料中的事情。
这位哥哥的所作所为,让他仿佛见到了在出云城时的自己,所以看向这个比自己小上许多岁的男孩眼里既有赞许,也有敬意。
阿九怔怔然看着这个浑身浊物却又俊逸非凡的年轻人,方才的剑术已经证明他肯定是个修士,而自己却能感受到对方给予自己的尊重,这对一个侥幸苟活在城里的穷人而言是莫大的奢侈,更是最好的肯定。
他不自觉鼓起胸膛,也不顾妹妹的搀扶,强撑起一股劲自己站了起来,但声音还是暴露了他的心神未定:
“不、不用谢……”
阿萤攥紧哥哥的衣角,余光却一直瞥在这个救下自己的仙人身上。她忽然觉得娘亲说的没错——红绳系命,绝处自有神明垂怜。
“哥哥,它们好像认出我们来了……”
白泽蹙起秀眉,凝视着潜伏在房梁上的三只邪祟。它们窥探而来的那眼神不再是看同类的眼神,而是赤裸的贪婪。
游苏当然也留意到了虎视眈眈的邪祟们,“嗯,先把他们送到安全的地方去。”
他振了振墨松剑,剑锋震荡空气发出嗡嗡的激鸣,他在叫醒沉睡的墨松剑,也是在叫醒自己。
而听到这话的阿萤却恍然失神,她方才分明见到了这两位神仙昏迷的时候都在亲嘴……她本以为这两人是情侣,却没想到居然是和自己跟哥哥一样的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