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点心果子来,陈斯远这才与闷头的李纨道:“前一回与大嫂子所说,不过几日便能见分晓,大嫂子万不可此时气馁。”
“嗯。”
陈斯远见李纨鹌鹑也似的,只顾着闷头应承,顿时暗自挠头。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这才与素云道:“劳烦姐姐守着门,这下头的话儿……不好让外人听去。”
素云没想旁的,只笑着道:“远大爷放心,我与碧月去把着门儿,包管出不了差池。”
那李纨后知后觉,待两个丫鬟去了,这才慌张起来。张张口要言语,又对上陈斯远那清亮的眸子,顿时咬着嘴唇说不出话儿来。
陈斯远笑了笑,自袖笼里抽出一卷书册来,起身踱步至李纨身前,轻轻将那书册放在桌案上。
李纨扫量一眼,见是太上感应篇,顿时费解不已。
抬眼对上陈斯远的目光,顿时慌乱道:“远兄弟,我——”
陈斯远探出手来,唬得李纨慌忙闪躲,又见那手停在半空,李纨便生生止住身形。俄尔,那手抚在其面颊上,陈斯远温声道:“兰苕又何必跟自个儿较劲?”
顿了顿,又道:“这世间礼法,将你害得还不够苦吗?”
李纨顿时心下酸涩不已。便是这大顺,小民百姓女子亡了夫君,寻人改嫁者不知凡几;反倒是她这等书香世家的女子要为礼法约束。
守节一事说得轻巧,可内中孤寂又有谁人知晓?
多少次午夜梦回,李纨都巴不得自个儿生在小民之家,也不用守七、八年的孤寂。
陈斯远见其动容,赶忙又温声道:“上回是我有些唐突了……我往后只寻你说说话儿可好?”
李纨闻言不禁红了眼圈儿,只觉远兄弟果然是懂自个儿的。她心下也割舍不下这段孽缘,想着只是做个知己,这般发乎情、止乎礼的,想来谁也说不出什么……当下便颔首连连。
陈斯远温润一笑,悄然挪开手掌,又缓缓落座。李纨只觉温热的脸颊逐渐转凉,眼见陈斯远回身落座,顿时心下若有所失。
抽出帕子擦了擦溢出的眼泪,李纨赶忙道:“这道经?”
陈斯远笑道:“兰哥儿去了太太房里,你总要做出个模样来。”
李纨恍然,禁不住笑道:“原来如此,还是远……你想的周全。”
就听陈斯远道:“不如此,咱们又哪里得空说话儿?”
李纨愕然不已,陈斯远又道:“你明儿个便去寻了太太,说要去玉皇庙研读道经,想来太太万无不准之理。”
“我……”李纨顿时红了脸儿。
那日隔着七、八步便有贾琏与那鲍二家的,饶是如此远兄弟还禁不住好一番作弄自个儿,若是独处起来,自个儿又哪里守得住?
那陈斯远好似窥破了她的心思一般,只道:“你想来便来……你若来了,我偷偷寻你说几句话儿就是了。”顿了顿,又道:“是了,二嫂子要寻我合伙操办工坊,你将银钱都交给我保管,我琢磨着留在手中也是浪费,莫不如抽出一些来参个股?”
李纨欲言又止,蹙眉为难不已。
陈斯远一笑了之,干脆起身道:“那你先想着,也不用急着给我回话儿,我先回了。”
木然瞧着陈斯远出了门儿,李纨这才慌忙起身。谁知这下子起来的急切了些,头上的金簪竟掉落下来。
铛啷啷一声,好巧不巧落依在桌腿上,李纨慌乱之下竟一脚踩了上去!
李纨紧忙挪步,再顾不得去送陈斯远,赶忙弯腰拾起,却见那金簪弯折,簪头掉落……
她停步堂中,抬眼目视陈斯远被素云送出院儿去,又低头瞧了眼断成两截的簪子,不禁幽幽叹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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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话,转眼到得翌日。
陈斯远一早儿起来便气不顺,不拘衣裳、吃食,俱都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偏香菱、五儿浑不在意,私底下还窃窃私语嬉笑一番。
待红玉拄着拐杖入内,耳听得香菱拢手耳语几句,顿时笑得打跌。待五儿提了早点来,红玉方才凑至身前道:“大爷且多等几日——”
陈斯远顿时气恼道:“我如今都大好了,怎么就不行?”
红玉掩口笑道:“都说一滴精十滴血,大爷创口才结痂,还是仔细些好。”
陈斯远恼火着一指自个儿下颌上红肿的酒刺,道:“你瞧瞧,这心火都憋出来了!”
红玉又是咯咯咯笑个不停,琢磨着这般也不是法子,便寻了香菱耳语几句,点香菱点头,这才回来又与陈斯远耳语了一番。
陈斯远先是眼神一亮,旋即面上暗淡无光,无精打采道:“罢了罢了,鸡肋,食之无肉、弃之可惜。”
红玉嗔道:“那便算了。”
“不可……没肉尝尝滋味儿也是好的。”
几个丫鬟见此又是笑个不停。
那陈斯远三两下吃过了早点,正猴儿急一般扯着香菱要往梢间里去,谁知此时忽有芸香打外间奔行进来。
“大爷大爷!”
陈斯远耐下心来问道:“可是有事儿?”
芸香巴巴儿道:“昨儿个兰哥儿夜惊了两回,折腾得太太一宿不曾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