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女一径进得内中,许是耍顽时散乱了发髻,宝钗头上的簪子忽而掉落,一头乌髻散开,惹得黛玉笑道:“亏得这会子才散,不然可不就被他瞧了去?”
雪雁招呼道:“宝姑娘快坐,我给姑娘编头发。”
宝姐姐心下一动,忽而探手一拢,试探着将那皮筋绕了几圈儿,竟将发髻挽了个别致样式来。随即笑吟吟道:“不急,咱们说会子话儿再说。”
黛玉瞧着其头上那五彩皮筋,顿时心下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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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话,众人自然好眠,偏生宝玉一夜辗转反侧。
待临近辰时才被袭人催着梳洗了往绮霰斋而去。宝玉才走,袭人拾掇房间,旋即便在桌案上寻见一张纸笺。
她拾起来观量一眼,见其上好似写了诗词,便随手迭放齐整,转头儿又去忙旁的。
正待此时,便听得外间说话声儿渐近,旋即便有宝钗与莺儿一道儿来了。
袭人紧忙笑着相应,宝姐姐噙笑明知故问道:“宝兄弟又去读书了?”
袭人道:“可不敢懈怠了。如今莫说是老爷,便是先生也能打手板。”
宝钗便耐着性子扯了袭人过问宝玉起居情形,袭人一一回了,这才道:“旁的都还好,只是不知为何,昨儿一回,宝玉就改了模样,茶饭不思的,只关在书房里写字儿。”说罢起身便将纸笺寻了来:“喏,这不就是。”
宝姐姐接过来观量一眼,便见其上是一首诗:春夜即事霞绡云幄任铺陈,隔巷蟆更听未真。枕上轻寒窗外雨,眼前春色梦中人。盈盈烛泪因谁泣?点点愁为我嗔。自是小鬟娇懒惯,拥衾不耐笑言频。
以宝姐姐的才情,哪里瞧不出这诗写的是黛玉?她心下顿时嗤之以鼻,心道林妹妹早有所属,你如今写了这诗稿又给谁瞧?
略略思量,宝姐姐忽而笑着赞道:“这诗极好,正好我要往姨妈处去,容我誊写一遭也给姨妈瞧瞧。”
袭人不知缘由,赶忙研墨伺候。宝姐姐誊抄一遍,心下暗自计较,姨夫贾政最厌嫌宝玉摆弄这等浓词艳赋,姨妈又是没读过书的,定瞧不出内情来。到时姨妈说不得便要与姨夫炫耀,那姨夫瞧了,定会严加管束宝玉。
拿定心思,略略坐了片刻,宝姐姐便拿了纸笺去寻王夫人。
谁知宝姐姐出得绮霰斋,才过得粉油大影壁,迎面便撞见邢夫人、凤姐儿领着一群丫鬟婆子气势汹汹往大观园而来。
宝姐姐上前见礼,邢夫人冷淡以对,便是凤姐儿也因着心事重重,略略招呼一声儿便急切进了大观园。
宝姐姐停步目送一行人远去,心下纳罕不已,暗忖这莫非又出了什么变故?
存着心思,又不好跟过去观量,便打发莺儿去扫听,自个儿挪动莲步往王夫人院儿而去。
她却不知,今儿个一早邢夫人便将凤姐儿提了来。当着凤姐儿的面儿,好一番阴阳怪气,道:“——如今你管着家,不求你照顾迎春、岫烟,便是一碗水端平也不能?”
凤姐儿心下莫名,问道:“太太,到底出了何事?”
“何事?你表妹被两个粗使婆子欺负了去,才搬进园子几日,就被杨、柳两个婆子讹去了一两多银子!”
这荣国府的下人素来生着富贵眼,如陈斯远那般的,一众仆役虽心下鄙夷其家世,却因其出手阔绰,见了面儿没有不奉承的。就好比余四、余六这兄弟俩,哪一回不都好生答对了?算算这几年下来,单是陈斯远便赏了兄弟俩二、三十两银子!
财帛动人心,余下仆役、仆妇自然有样学样。
如邢岫烟这等家世不好又精穷,仆妇伺候起来自然便会心生怠慢。有些事儿便是如此,不上称三两三,上了称重万钧!
邢岫烟再如何也是姑娘,竟被两个粗使婆子勒索了去,凤姐儿闻言顿时大怒:“还有这等事儿?太太容我去查,若杨柳两个果然勒索了,今儿个我便打了板子撵出府去!”
邢夫人与凤姐儿两个年岁差不太多,偏生一个是婆婆,一个是儿媳。此前又因凤姐儿没少帮着老太太让邢夫人下不来台,是以二人积怨颇深。
此时情势改易,老太太势微,王夫人不声不响当了大半个家,便是邢夫人也因着生了儿子,又有个好外甥做依靠,说话也硬气了几分。
反观凤姐儿,先前一心跟着老太太,与姑母王夫人本就有了隔阂。眼见情势改了,方才重新转头投靠王夫人。正月里巧姐儿出了痘,凤姐儿本想顺势歇息几日,也好让王夫人知道没了她凤姐儿府中便会乱作一团。
谁知王夫人竟搬出了三姑娘探春来协理!探春虽生疏,可性子爽利,又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有王夫人撑腰,这上下人等竟各司其职,并无太大错漏!
凤姐儿听闻此事顿时坐不住了,其后方才有趁着药性犯冲,重新挪房出来管家一事。
凤姐儿心知肚明,若果然被大太太拿了痛脚,说不得王夫人顺势便会推出更听话的探春来管家。方今之时凤姐儿一直小心翼翼,又岂肯让人得了话柄?
一旁的平儿也道:“太太也知,我们奶奶忙里忙外的,可不好管到姑娘们屋里。也是我们是在不知,如若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