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妈而去,待转头儿宝姐姐便扯了黛玉的胳膊道:“好个容儿,我不去寻你,你自个儿反倒送上门儿来了!”
黛玉见挣脱不得,一双灵动眸子乱转,探手便抓向宝姐姐肋下。宝姐姐此处最是怕痒,顿时惊呼一声蹲踞在地。
黛玉便笑道:“我拿了你的短处,你还敢寻我计较?”
宝姐姐顿时瘪嘴嗔恼不已,黛玉又噗嗤一笑,当下两个姑娘家进得内中,将丫鬟尽数打发出去,只面对面说些体己话儿。
黛玉便道:“我却不曾想到,原来宝姐姐竟对远大哥情有独钟。”
宝钗存心结交黛玉,为的便是来日好相处。她素知黛玉不会背后乱嚼舌,当下便实话实说道:“我如今也想不分明,怎么就成了如今这等情形。犹记得他才进府时,我心下可是厌嫌得紧呢。”
“厌嫌?”
宝姐姐蹙眉道:“每回遇见,他总要说些阴阳怪气、戳心窝子的话儿,偏生我又辩驳不得,可不就要厌嫌?”
黛玉过几日才过十二岁生儿,虽情窦初开,却并不知男女情事那心绪跌宕的微妙之处。
当下只道:“那金玉良缘——”
宝姐姐面上一哂,道:“快别说了,都是我妈妈的主意,我自个儿可从没赞同过。”
黛玉观量其神色,便笑道:“原来宝姐姐瞧不上宝玉啊。”
宝钗苦笑道:“他才多大年纪?说来不过是个顽童,爱使性子。自小又是娇宠着长起来的,受不得半点儿委屈,便有如厅里温养的朵,见不得一星半点风雨。”
再说姨妈王夫人食言而肥,早先应承得好好儿的,眼看大姑娘晋了贤德妃,立马便含糊其辞起来。自宋明以来,外戚素来不受重用。且依着大顺规矩,便是元春来日侥幸晋了贵妃,惠及的也是贾政、王夫人,又与宝玉何干?
远大哥又不一样,不说二人情投意合,看年纪,看品貌,看能为,看才学,又有哪一样是宝玉比得上的?
此番生生铺展出十几万银钱的胶乳营生,若果然成了,来日高中皇榜,必为圣人夹带中的人物。或许念及其有陶朱之才,往后让其入户部学习,十几、二十年为一部堂,而后登阁拜相……
黛玉见宝姐姐这会子目光逐渐痴将起来,顿时掩口娇笑,只当宝姐姐与陈斯远正情意绵绵。
待宝钗回过神来,黛玉才道:“我昨儿个仔细瞧了,好似只邢姐姐、珠大嫂子瞧出了行迹来。大嫂子素来不管闲事儿,邢姐姐也是个秀外慧中的,料想也不会拿出去说嘴。”
宝钗便叹息一声,苦恼着道:“旁的都好说,我如今只是不知如何说服妈妈。”
黛玉便道:“你又何必庸人自扰?远大哥最有法子,何不让他寻个法子?”
宝钗笑道:“你怎知他没出主意?只是这主意见效慢,须得磨时日呢。”
听她这般说,黛玉一时也无法,便只能好生宽慰了其几句。
宝、黛两个说过此事,又寻了棋子猜枚作乐。待晌午时二人干脆一道儿用了午饭。黛玉每日午后都要小憩一番,正待告辞离去,谁知外间便有莺儿入内回道:“姑娘,远大爷房里的红玉姐姐来了。”
“快请。”
莺儿应下,须臾便将红玉引了进来。
宝钗抬眼便见红玉捧了个物什,不待开口过问,红玉一眼瞥见黛玉,便笑着道:“原来林姑娘在宝姑娘处,香菱姐姐早一步便往后楼给林姑娘送东西去了。”
黛玉笑道:“你家大爷又打发你送了什么来?”
红玉抿嘴笑道:“我不说,两位姑娘自个儿瞧。”
说着将物什交给莺儿,莺儿又捧到宝钗面前。宝钗、黛玉簇在一处观量,便见是个漆皮发亮的披风?
宝姐姐铺展开来,见果然是件大衣裳,只是入手沉重,质地似皮非皮,其上又有兜帽,外层漆黑光滑,显是不侵水。
“莫非是蓑衣?”
红玉立时笑着颔首,道:“大爷打发庆愈送回来的,说是工坊新做出来的,正好拿给姑娘们试试好不好用。如今才二月,待搬进园子里只怕就要多雨,撑伞而行不免湿了裙裾,这雨衣胜在比蓑衣穿脱方便,到时候两位姑娘尽可趁着雨天游逛园子呢。”
黛玉赞叹道:“好物件儿。”顿了顿,又道:“就只是黑色,没旁的颜色?”
红玉道:“才造出来的,还没涂旁的色儿。”
宝钗这时才道:“代我谢过远大哥……是了,远大哥今儿个何时走的?早间可用饭了?”
红玉一一回了,待宝钗问过方才告辞而去。
她才走,黛玉便起身道:“我去瞧瞧我那女弟子去。”当下领了雪雁、紫鹃回返后楼,自不多提。
宝姐姐送过黛玉,回房抚着雨衣不禁又犯了思量。正是相思最难耐,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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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仁寺左近,陈家新宅。
马车停下,车夫寻了脚凳来,夏竹紧忙挑开帘栊扶着尤二姐下来。
那尤二姐面沉如水,黛眉微蹙。待回得后楼,便禁不住叹道:“早知这样儿,当日合该跟着老爷往江南游逛游逛。”
丫鬟夏竹嘴笨,此时闭口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