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僧袍,头戴僧帽,身量未足,瞧年岁不过八、九之数,面容还算清秀,僧帽下的鬓角还露出两寸长的头发;
后头跟着个,一张素净的瓜子脸未施脂粉,眉色浅淡如远山轻烟,衬得眸中澄澈愈发清亮。藕荷色交领袄已洗得发白,袖口磨出毛边,外罩一件半旧青缎掐牙背心。下系月白裙,鬓角斜插一支梅鎏金簪。
虽衣衫敝旧,但浆洗得洁净挺括,发髻梳得一丝不乱。瞥见陈斯远赶忙偏头避过,抬手抚鬓,陈斯远便瞧见那姑娘的右手上沾染了未褪的墨迹。
姑娘催着小姑娘快行,不一刻便出了巷子。陈斯远观量须臾,方才收回目光,扭头便见小厮庆愈满面揶揄。
陈斯远愠怒,冷哼一声:“扣你一吊钱!”
“哎?不是,大爷!我可什么都没说啊!”
“等你说了就是扣两吊了!”
小厮庆愈顿时欲哭无泪,只得臊眉耷眼随着陈斯远进了门。
此时临近午时,甄封氏张罗着酒宴,非但打发婆子去沽酒,还自个儿下厨要露一手。
少一时酒菜齐全,众人正吃得热闹,便有婆子快步而来,凑在甄封氏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半晌。
甄封氏略略蹙眉,起身道:“邻居有事儿,哥儿先吃用着,我去瞧瞧。”
说罢甄封氏离席而去,过了足足一刻方才回转。
重新落座后,香菱便催问道:“妈妈,是西面的邻居?”
“可不是?”甄封氏蹙眉忧心道:“又来借银钱,总这般下去也不是个法子。”
晴雯闻言便道:“都说帮急不帮穷,大娘也是太过心善,若换了我,一准儿是不管的。”
甄封氏就道:“那妇人也姓甄,算算还是英莲爹爹的族妹,这打断骨头连着筋,我哪里好不管?再说那姑娘瞧着就是个好的,不过是二两银钱,过上十天半个月那姑娘就会还了的。”
“原来如此,”晴雯笑着赞道:“也是大娘仁义。”
当下喝酒吃菜,陈斯远待酒足饭饱便领了晴雯而去,只留香菱母女两个在房里说话。
谁知香菱竟追了出来,扯着陈斯远到得一旁欲言又止道:“大爷,今儿个我想留妈妈房里。”
陈斯远笑着道:“合该如此,这几日你只管与大娘团聚,旁的不用多管。”
香菱笑着应下,又意味深长地瞥了晴雯一眼,晴雯顿时炸毛道:“姐姐好生古怪,平白无故的瞧我做什么?”
香菱掩口吃吃笑道:“我瞧妹妹愈发出息了,说不得再过二年便要迷得人神魂颠倒了呢!”
晴雯羞恼着红了脸儿,撸了衣袖便来追打香菱,香菱便嬉笑着绕陈斯远而走,偷空一溜烟儿往后头去了。
晴雯待要再追,却被陈斯远扯住,道:“罢了罢了,你且拾掇拾掇,我带你去寻你爹娘……哦,你可还记着二老先前住在何处?”
“记得的,”晴雯难掩心下激动,道:“便在天后宫左近,离着大教场不远。”
苏州富庶之地,驻有一营京营。
陈斯远笑道:“好,那咱们这就走。”
晴雯捏着衣角,忽而道:“我,我去换一身衣裳。”当下快步进得房里,折腾了好一会子才换了一身衣裳。
过得半晌晴雯方才出来,外罩浅金纹样缎面镶领缘袖口玫瑰红暗纹绸交领长夹袄,内衬白色交领袄子,下着白色裙。这一身衣裳乃是春天时才做的,才过了一回水,瞧着簇新簇新的。
非但如此,晴雯头上还插了累丝嵌珍珠兰金钗,这一身便是寻常人家的姑娘也比不得。
晴雯抿嘴略略张开双臂,扭动身形道:“大爷瞧着如何?”
陈斯远自是颔首连连。二人出得门来,打发小厮庆愈雇请了马车,便往城北而去。
马车辘辘而行,晴雯歪坐车里,一直挑开窗帘往外观量。她素来口齿伶俐,偏生这会子没了话儿,只抿嘴怔怔往外瞧着,也不知心下想着什么。
陈斯远知其惴惴,便牵了柔荑,低声道:“莫怕,有我呢。”
“嗯。”晴雯应了一声,撂下窗帘,蹙着眉头靠在陈斯远肩头。
一路穿街过巷,也不知过了多少道桥,忽而庆愈在外头道:“大爷,到地方了。”
马车停下,陈斯远挑开帘栊下得车来,遥遥看见一高塔,又有梵唱、木鱼敲击之声隐隐传来。远处是北塔寺,又名报恩寺,身后为天后宫,有一窄街通往大教场。
奈何窄街两侧满是摊贩,等闲马车是过不得了。
晴雯随行下来,遥遥一指道:“大爷,须得往里走,过了这段有一条巷子,我爹妈先前就住在此处。”
当下晴雯领路,穿行过街市,西北方便是大教场,东北方则有成片的逼仄民居。
晴雯便引着陈斯远往那一片民居而去,七扭八拐走了半晌,晴雯便停在一处三间民居前。
许是近乡情怯之故,她竟踯躅着不敢上前。
陈斯远问道:“就是这儿?”
“嗯。”晴雯点头。
陈斯远便看了眼小厮庆愈,庆愈心领神会,赶忙上前拍门。
啪啪啪——
“家中可有人在?”
须臾,内中有清脆女声回道:“来了来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