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姨妈道:“那该如何送?总不能平白送去两万两银票吧?”
陈斯远继续摇头:“姨太太便是送了,曹郎中只怕也不肯收啊。”
“那依着远哥儿——”
陈斯远略略思量,便道:“来日姨太太再寻人递话儿,只说手中有百草堂股子转让,作价五千两。待曹郎中买去,姨太太再另托人溢价买回来。如此左手倒右手,两万两银子不就送了出去?”
薛姨妈犹疑不已,道:“只是……这般无凭无据的——”
话不曾说完,便听得屏风后轻咳了一声儿。
薛姨妈顿时恍然,又眼见陈斯远神色淡然,忙改口道:“远哥儿既这般说,料想定有成算。好,来日我便这般处置。”
又略略坐了坐,陈斯远眼看临近晚点时分,便起身告辞。薛姨妈紧忙起身相送,谁知屏风后又是一声轻咳。薛姨妈面上怔住,便打发了同喜去送。
却说陈斯远缓步而行,方才自东北上小院儿出来,身后果然便有脚步声追来。
“远大哥。”
陈斯远停步,便见一身素净的宝钗追了出来,手中还提了个油纸包。
宝钗上前屈身一福,道:“这是新才得来的云雾茶,妈妈嘱咐我给远大哥送来。”
陈斯远道谢接过,瞥得宝姐姐头上的羊脂玉钗有些松落,便道:“这等事儿打发丫鬟来送就是,何必劳烦薛妹妹?”
宝钗却道:“我正要去寻黛玉耍顽,刚好顺道儿。”
说话间瞥了同喜一眼,那同喜极有眼色,就笑道:“既如此,就有劳姑娘了,我倒是偷一回懒。”
同喜说罢回返院儿中,陈斯远探手一请,与宝钗便隔着半步并肩而行。
宝钗便道:“几次三番,多谢远大哥点拨了。”
陈斯远笑着摇了摇头,道:“我不过是动动嘴,真个儿处置起来,还是要姨太太自个儿才好。”
宝钗显是知道好歹的,摇头道:“话不是这般说的——”
有些话宝钗不好明说。此番薛蟠来回数月,奔波一场却落得一场空,宝姐姐心下失望至极!人家远大哥摆明车马,连如何操办的细则都说了出来,即便如此,亲哥哥还能将此事办砸了……这让宝钗如何做想?
即便他日宝钗果然嫁进了荣国府,能护得哥哥一时,莫非还能护得住一世不成?
宝姐姐先前本就信了陈斯远的说辞,此前不过是碍于薛姨妈方才闷在心底。如今出了此事,宝姐姐只觉再不能由着自个儿妈妈、哥哥没头苍蝇一般乱撞了。
攀附权贵自然是好的,可打铁也须得自身硬。似自家哥哥这般性子,莫不如困囿家中混吃等死,开枝散叶多生几个孩儿才好。至于顶门立户、打理家业乃至于重现祖上荣光,这事儿与其寄希望于薛蟠,莫不如指望还不曾出世的侄儿呢!
思量间到得转角处,宝钗抬眼便见一株半秃的海棠自辅仁谕德议事厅院儿里探出来。当下不禁感叹道:“这十样锦合该连根拔除了去,根系已烂,留之何用?”
陈斯远略略停步,瞥了一眼那海棠,指着其中一枝挂满了新叶的纸条道:“根系既烂,去根留枝就是了。且开落自有定数,薛妹妹又何必强求?”
陈斯远本道还要与宝钗打机锋,谁知宝姐姐忽而扭身仰头看向他,径直说道:“我如今不想强求,远大哥可要强求?”
少女秋水一般的眸子盯过来,虽不曾说什么,却好似什么都说了。陈斯远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好端端的不打机锋,怎么突然抛来了直球儿?宝姐姐你这是要闹哪样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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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