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香帕
秋雨连绵不断,浇在地上需得将透骨的冷意浸透,才舍得脱身。南枝敛了敛肩上披风,一手撑起油纸伞,一路进了国公府。刚走没几步,就见着王凝欢立身站在廊前,细雨凉风斜飘着吹过单薄衣袖,露出瘦削又冷白的手腕,见着她便抬脚向前,露出笑道:“你来了。”南枝将伞递给一旁丫鬟,抬脚进到弯曲长廊内,皱眉扫她一圈道:“天这般冷,怎么没穿件披风?”
兴许是与陈涿相处久了,受他所染,见着人穿得少了些,便不自觉关心起冷暖来。
王凝欢肩膀微敛,唇色发白道:“我不冷。”两人一道转身,长廊两处半隔着竹帘,镂空花钿飘进雨点,点在面上。尚没几步,迎面来了一男子,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双眸狭长偏暗,脚步漂浮散漫,身穿娴蓝衣袍,手持一扇,似是想扮做翩翩公子如玉的模样,可心有余而模样不足,反倒透着股不伦不类的滑稽。
见到两人,他眉间挑起,不动声色地打量起南枝,勾出笑道:“阿姐,这是领着哪位姑娘回来了?”
南枝披了件浅粉披风,里面穿着脆青襦裙,面嫩眼澄,正对着人,一眼也瞧不出脑后盘起的发髻,简单一扫,还以为是哪个未出阁的姑娘。王凝欢笑意僵了瞬道:"这是京兆尹的夫人。”王琮听着一惊,隐隐透着轻浮的眸光忙不迭收敛下去,俯身拱手道:“原是陈夫人,失礼失礼。”
王凝欢微侧身,挡在南枝身前,语气稍沉道:“母亲方才遣人唤你,似是有急事,快些过去吧。"说完,便拉着南枝径直略过他,往前走。啪嗒落雨声连绵在廊外,浇过葱葱叶片,清脆又悦耳,带着秋日特有的清爽,长廊回转,交错间,一股似有若无的馨香伴着瑟瑟秋风散入鼻尖。王琮立身站着,指尖摩挲着折扇扇柄,垂目刚准备抬脚,余光忽地瞥见地上一粉嫩锦帕,落在地上被风吹得一耸一耸,他俯身拾起,见着上面绣了株斜生枝丫,俯首轻轻一嗅,鼻尖满是廊内的馥郁馨香。他收起锦帕,转身抬眸朝两人背影处望了一眼,恰巧和转身回眸和南枝对视上,两道视线在空中交织,南枝垂睫,面颊泛红,唇角浅浅勾起轻笑。风吹雨斜,王琮心头一颤,收在袖口的粉帕沁出了热意。南枝并未在这留多久,不消半个时辰就到府前乘马车回去了。王凝欢站在府前,遥遥远望着雨幕中的马车驶远,笑意微敛,就也转身回府,顺着丫鬟指引一路到了正院。
屋内,王夫人拧眉,正轻声斥着什么,坐于侧旁的王琮垂首,心不在焉地捏着瓷杯,有一搭没一搭地敷衍应声。
王凝欢上前道了句“母亲”,便静默着坐在侧旁。王夫人念得口干,抿了几口清茶,见着他一幅不进心的散漫模样,实忍不住继续开口道:“你也年纪不小了,合该定亲了,没功名便罢了,可却还流连一些糟乱地方,没半点正经模样,这要是传出去,京中哪个人家愿将姑娘许配给你?瞧瞧院里那几个生的,全都稳当成家了,你却还像个孩子似的,定不下心。可说着,又觉这是她年近四十才得的依仗,膝下唯一亲子,生怕一时口快说重了,碍了母子亲缘离了心,她看了眼王凝欢找补道:“还有你,年纪也不小了,日日在外玩闹,哪有个正经姑娘家的模样?那不知从何地来的乡野丫头都嫁进了陈家,你如今却连都婚约都没定下。”絮叨了会,王夫人哀哀地叹了声:“摊上你们两个儿女冤家,真是作孽。”王凝欢面色平静,垂首静看着衣袖上的绣花出神。王琮听得耳根子烦,轻“啧"了声,不悦道:“每次都念叨这些,烦不烦?那几个妾生的也配与我比,我的婚事我心里自有成算,莫要再拿这事饶我。”王夫人眉心一跳,身体前倾,担心他是看上了哪个不入流的瓦舍女问道:“有成算了?怎么,是看上哪家姑娘了?我可得与你将话说在前头,国公府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王琮悠悠端起瓷盏,抿了口温茶,这才抬眼透着得意道:“是公主之女,昭音郡主。”
屋外雨声嘈杂,王凝欢听着,指尖一颤,眸光径直盯向他,惯常柔和的面色刺出了凌厉和冷然。
王琮瞥她一眼,笑道:“你看我作何?你和郡主不是颇为熟稔嘛,待我再舒坦两年,就将她迎进门,也好叫你们姐妹亲上加亲。”王凝欢掐着掌心,手背上的青筋冒起,刻出道道红痕。王夫人却满脸怀疑,虽说国公府在京中也算是数一数二的门楣,可这代没一子辈有功名的,越发没落,郡主怎可能愿意嫁到这来,她忍不住道:“昭音郡主?琮儿当真有把握?”
王琮垂目,逗趣似地吹了吹茶水面上的脆青茶叶,唇角挑起笑道:“十拿九稳。”
芙蓉正值花期,月前还蔫着的花簇此刻艳艳地绽着花苞,拥在一快。南枝刚做了坏事,正是心虚理亏的时候,破天荒地站在院前撑伞等着陈涿回来。
远远地,那玄袍见着一身青衣站在院前,脚步不自觉加快,走到她身旁道:“怎么在这站着?”
南枝睁着澄澈清明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他道:“想着你快要下值回来,特意站在这等你。”
陈涿拧眉,半点不信,将她拥在伞下一道进了屋。屋内炉中香雾袅袅,待他刚解了濡湿出水渍的披风,南枝就奉上茶水,递到他面前,颇为贴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