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跟着福来、财来两人一起顾着林大人在衙门里的大小事。福来、财来不识字,只能干杂活,他们俩书虽然读得不怎样,但识字嘴巴甜,没两日把旁边文书房的小吏们都摸熟了,能帮着传话跑腿儿送东西,甚至整理文书。林闻安也觉着多了这俩兄弟不错,毕竞他不爱说话,派活下去,丁是丁卯是卯。底下人不免会抱怨难做,他从不多解释,因他无法理解,在他眼里,有这啰嗦抱怨的功夫事儿都做完了。
但林三郎和四郎去传话时会说得很软和,即便对着小吏们也是笑脸相迎,一口一个大人:“辛苦大人们了”“您茶都凉了我替您换一杯去”“等您忙完了我再来取“咱大人也是没法子不是,上头催得多紧哪,还有三司借计审之权常来盘查,唉!难哪……″
林闻安后来有事寻文书房主事,路过吏员盘账的屋子,听见里头算盘噼啪响,几个小吏加班加点算账,嘴里咬牙切齿地骂三司使那群鳖孙总找茬,竞不再抱怨他了,也觉着颇为好笑。
这俩孩子还挺机灵。
经过此事,他便也想着,不将他们俩视为亲随跑腿儿的杂役,两三日前兴起,还随口出了一道简单的题叫他们算:
“假设边关有个城楼高九丈二尺,在其上置一猛火油柜。匠人以铜制喷管,仰角斜向城外喷射火油,油柱落于距墙基三十六步处,一步合五尺。已知人油出管口时,其势与仰角之正弦、余弦相乘可得横纵二速,纵速抵清后,横速犹存。
问:若将喷管改置仰角四十度,且保持出管口之势与前次相同,当城楼高度不变时,火油应落于距墙基多少步处?”结果林三郎、林四郎算得头昏脑涨,笔杆都咬坏好几个,看字开始重影,算了好几日也没算出来。
林闻安忙碌之余瞥见他们抓耳挠腮好几日,还怪道:“很难么?国子监不也有开设算学一科?你们还没学到《周髀算经》和《九章算术》的勾股术么?“勾股各自乘,并而开方除之,即弦。"'这个可学过了么?”虽然算学并非正科,可勾股术,林闻安七八岁上下就会算了。但林家两兄弟却还是对他哭丧着脸摇摇头。林闻安只好退而求其次,又试探着问:“…那魏晋时期的大算学家刘徽的割补术′学过了么?”
两兄弟皆沉默地看着他。
若是读得懂书,他们还会辍学吗小叔!
而且,他们还小呢!
这题一看,只怕他们大哥也不会算。
后来,林闻安似乎也想通了这一节,起先挽了袖子准备亲自教他们,结果提起笔蘸了墨,刚悬腕便顿在了半空。
这题他都不知要如何写中间的步骤,这不是一眼就能看出答案了么?最后他只在纸上写下"约两百尺,取整四十步"几个字。之后,林闻安和林家俩兄弟对视了半响,双方皆很绝望,最后林闻安叹口气:“我叫个人来教你们。”
没过一会儿,便有个叫沈海的矮胖小吏过来教他们算,他提笔算了半天,演算过程写了三页纸,中间还算错一遍,最终才得出了四十步的答案。他们俩和沈海望着这写得满当当的纸页发呆,又沉默了。回想至此,林三郎四郎都害怕地一抖,偷偷拿眼风看林闻安,心里嘀咕:林大人怎么还不进去?他不走,他们俩不敢真当着他面去玩。不过,除了要做题,进宫当差真是百般好,尤其宫里膳食顿顿有肉!俩兄弟已很满足,上回宫里还炖了羊肉,他们分到了好香好香的羊肉汤饼,宫里汤饼里的浇头肉都是大块敦实的羊肉,炖得烂乎乎的,不像外头夜市里卖得,切得细碎或是汤里只飘着几片纸薄儿的肉,吃下肚都不知究竟吃了肉没。宫里的羊肉撒上一把胡荽,就着糖蒜,一口汤饼一口肉,吃得人极过瘾。他们才去了几天,都长得没这么像峨眉山的猴儿了,娘都说他们肥了一圈,如今像西域大脸猴儿了一一他们和娘绘声绘色说了宫里有吐蕃的大脸狐狸,他们娘便觉着只怕西域的牲畜脸都大。
如今一生气便常骂他们是西域大脸猴儿。
英婶子很知道自家儿子的德行,又忙对林闻安深深欠身道:“这两个孽障真是给您添麻烦了。若有做得不好的,您只管打骂,千万别顾着情分。”林闻安摆摆手,略客套了几句,便以示要先行一步。他与她们一群妇人们不免又一番繁琐见礼、避礼、回礼,才伸手接过林家三郎四郎手里的东西,迈过门槛回去了。
姚如意见他要走,才忽然反应过来他为何寻丛伯。既然林三郎、林四郎都因着忙乱误了晌饭,那他必定也没吃呢!
她忙站起身,与婶娘们打了招呼,便也跟了进去。竹帘子被掀得哗啦啦响,院外胡床上众娘子你瞅我我瞅你,碍于林三郎、四郎两个还没走,只好用眼神热烈交流着,这个歪头挤眼,那个以帕掩唇,半晌,又不约而同无声地笑了起来。
俞婶子素来最促狭,还偏过身子与英婶子咬耳道:“瞧着吧,咱们打个赌,最迟明年,最快今年,咱们巷子里又有喜酒吃了,算上你家新添的小囡囡,这两年可是好事成双呢!”
英婶子噗嗤笑出声,一边拍开二个儿子拿戳妹妹脸蛋的指头,一边也压低声音道:“你看两人都到这份上了,你看我我看你的,就差戳破窗户纸了,咱们外人都快急死了,林大人怎的还不请媒婆上门?”俞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