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你跟那丁字号的卢防似的,是春心动了,成日里去瞧姚小娘子呢。原来你是个呆子,不看美好的女子,倒爱只肥猫。”当时,程书钧瞟着这俩哈哈大笑的好友,嘴角抽了抽。也不知谁才是呆子。
“走走走。“此时,程书钧踉踉跄跄地被好友拖着往姚家跑,那两人还自觉寻到了开解他的法子,笑道,“我可知道,你们这些好狸奴的都有怪癖,不论遇着什么难事,只要搂着猫摸摸毛再亲两口,心里就好受了!”姚家的屋檐近在咫尺,程书钧脚步愈发挪不动,心也酸涩了起来。他瞧不起自己。
明知已无望,却还在奢望,明知不应再思念,却仍想见她。还为此考砸了岁考,真是……没出息。
到了姚家门前,孟博远张嘴便想唤姚小娘子,来三碗杂蔬煮,没想到却一打眼便见着窗台上两艘摆满了小饭团的柏木船,顿时便改了主意,兴致勃勃地问道:“姚小娘子,这是什么?你又做了新吃食?”姚如意就坐在窗子边呢,听见有生意上门,便忙抬起头来,弯起眼睛笑答道:“刚做好的酸脍饭,要不要尝尝啊?”程书钧走在三人最末,脚步迟缓,良久,才抬眸去看她。今儿姚小娘子梳了个俏皮的乌蛮髻,鬓角别的一朵玉兰花,穿得是窄袖葡萄扣妃色短袄,围了个毛茸茸的兔毛围脖,半个下巴都裹在里头,显得人愈发软乎乎的。她眼型圆润,一笑便弯弯的,睫毛便绒绒地覆下来,左腮的笑涡比右边的更深,让人盯着瞧时,心里便好似被烫了一下。“都怎么卖的?素的五文一枚,鱼脍荤肉八文一,……那鱼脍和火腿的都来些!我们还要些杂蔬煮吃。"孟博远已经完全忘了好友的煎熬,满眼都是吃的,“这蛋皮的脍饭好似也不错,梅子饭团也来三枚。”“好嘞,你们进来坐吧,一会儿就来。”
孟博远又拉着林维明、程书钧进去落坐。他一进去便看到了姚家的肥猫汪汪,蜷缩在靠近暖炉的货架上睡得打鼾。他也是见过姚小娘子的猫后才知道猫睡觉也打呼噜,声儿还不小呢。
“程大!汪汪在这儿呢,给你,给你搂着。"孟博远十分善解人意,一把将睡得好好的猫抱起来塞进走入杂货铺便更显得沉默的程书钧怀里。汪汪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发现是店里的熟客,便也不客气,肥臀往程书钧的臂弯里一坐,自发寻了个暖和的好姿势,继续睡。之后便是期待地等着吃。
不一会儿,姚如意便将他们点的寿司都用盘子整齐装好,送了过来,还多送了一小碟酱清和杏酪给他们蘸着吃。
孟博远和林维明考了一上午肚子早饿了,此时都两眼放光,立刻下筷子。先挑了个鲈鱼脍寿司。白生生的鲈鱼肉片得薄得能透光,铺在醋饭上像片入口即化的雪。几根葱丝细得能穿针,颤巍巍搭在这肉边。孟博远拿筷子把这脍饭挟走来,鱼肉便跟着筷子颤,他忙往嘴里送。
先觉着米饭都还是温乎的,酸里带点甜,米粒儿颗颗分明,咬下去还有股子弹牙劲。鱼肉嫩又鲜,连葱丝都带着股子清气,不冲不呛。清爽!好吃得紧!
林维明吃的素笋寿司,嫩黄的冬笋切得细细的,拌了点香油,油光光的铺在米饭上,边上还掐了片紫苏叶,笋丝咬起来脆生生的,带着股子新笋的清甜,香油的香不浓,反把笋的鲜衬得更足了,米饭吸了点笋的汁水,鲜爽无比。冬日里大鱼大肉吃多了,坐在暖和的炉子边本就有些燥,吃上这么一口,格外舒服。还有那饭团,外头裹着些芝麻和炒过的豆米,捏在手里松而不散,咬下去,醋米里有股子渍梅子的清香甜润,又有豆米的脆香,一口半个,不知不觉就吃完了。
这酸米脍饭没想到看着没什么稀奇的,还以为跟粱饭团差不多,没想到竟然这么好吃。孟博远和林维明都吃得很满足,这东西口味多,该嫩的嫩,该脆的脆,该鲜的鲜,各有各的味儿,总体都是清清爽爽的,但每一样味道又不同,还都能尝,便都觉得很值当。
两人光顾着吃了,吃完才发现程书钧怔怔地搂着猫,一口没动。孟博远和林维明都不由好奇道:“你呆呆地听什么呢?”不过也不必程书钧回答,他们也听见了,姚小娘子不知何时进了院子,和三寸钉和丛辛一起忙活着什么,嘴里还说着:“二叔不知要去多久,丛辛,你说这马儿要不要带些豆料去喂啊?别饿了回头撩蹄子。”从辛也不懂养马,她想了想说:“那装些带去吧,三寸钉,你去问问从伯,二叔晚上可回来吃吗?”
三寸钉应了,要走,她又把人叫回来:“等会儿,你顺道问问二叔若是回来吃,想吃什么?今儿二叔与丛伯要出门,我一会儿出门买菜去。”“姚小娘子私下里竟是如此唠叨的么?"林维明吸溜吸溜地开始吃杂蔬煮了,他摇摇头,“她怎么三句话能喊这么多个二叔啊?”都快分不清,林闻安到底是她叔还是他叔了。虽然林闻安与他家也是隔了好几房的,但好歹也是同一族的嘛。林闻安七岁便能做诗写文,十二岁考了秀才便已名动京城,不知多少八竿子打不着的亲展都突然冒了出来,但林司曹家好歹算是八竿子打得着的,眼见这位按辈分是小叔的孩子不是池中物,他家也是想跟人家亲近亲近。他爹便也小叔小叔地蹭上了。连当年林闻安他爹要来国子监买房宅,都是林司曹家跑上跑下帮着去牵线搭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