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文州这一月来做什么都不如何顺利,焦头乱额。大皇子又旁敲侧击说过对沈家不满,赵氏怕耽误他行事,让父亲带了我。”纪清梨若有所思:“你在季夫子那可还好?父亲往日都与他同行,换个人多习惯几次就好了。”
“我知晓,你放心。”
“孙姨娘那也一切都好,我留了人在那,梁叔也守在那。“沉默半响,纪清梨头侧过去,“给他上香了吗?”
空气平稳沉静,血浓于水,尽管不是同个母亲同种血脉,在纪家行径目的相同的人也可以握住脐带,说这样家长里短的话。死了的人也许变来变去,但“姐姐"的关切仅系在脐带另一头,绕在她指间。纪彦沉默接住,也将声音放轻。
“上了。”
纪清梨没说陪她坐一会,纪彦也没走。
两人沉默听外面杨氏呛文昌伯的声音,听有妇人过来问询怎么了,文昌伯脸上挂不住甩袖走了。
想必明日,他这副卖女儿的算盘要全京城都知晓了。丧事寒暄声模糊,直到夜深人静,守夜时沈行原不知去同杨氏说什么,纪清梨独自面向牌位。
白烛被吹得摇晃,香也摇摇欲坠,寂静中的遗孀拢紧了外袍,让春兰将几道窗户都关紧。
牌位始终沉默对向她,它同她今日听得最多的就是“节哀”。纪清梨禁不住仔细去看上面的名字,困惑想难道沈怀序真死了?她一直以为沈怀序是遇上什么事或有所筹谋,那和她没关系,她只表现得附和契约,不必多投入自己情绪就好。
但人真死了,一切情绪被暂停,而死人是最容易被缅怀珍惜,生出朦胧情感的。
风不止,纪清梨看向挂着白布的房梁,鬼使神差出声:“沈怀序?”没有声音应她。
眉眼因此垂下几分,漂亮素净。月光静撒下来,跪坐在那影子很小,好像被灵堂阴影吞没也不会有一点挣扎。
裴誉在暗处静静看着。
单薄一团,始终孤身的纪清梨,即使她嫁人,她短暂看向旁人又如何。她还这样年轻,总有看走眼的时候,拒绝他也是理所应当。谁忍心看她被困在那,有的人死了就死了,死了还有下一个,死得真是恰到好处。
窗边恋窣声音更重,纪清梨没抬头,声音恹恹:“关好了么?你要是困的话,去休息一下吧。”
一句回话都没有,风也没有停的意思。
春兰怎么了?
被视线裹住的人还没反应过来,狐疑转头,黑影里只见裴誉翻窗爬进来,靴子轻巧站到地上,利落得一点声音都没有。他当着人死去丈夫的牌位,光明正大坐过来,从衣衫里取出两包裹得温热多汁的烧鸡和糕点,关心她:
“你都守他守了整天,吃点吧。牌位又不会飞,我给你守。”“你、你说些什么,你怎么还在这儿?”
纪清梨目瞪口呆,眨眼看向门口,又看看他。裴誉耸肩,人当然是都支开了,他给沈怀序哭了半天的丧,在这多待会怎么了,理所应当。裴誉身子靠过来,语气自在:“纪夫人,从前就是这样给你捎吃的,现在怎么就不能再带口饭了,有了沈大人就看不上我了?”“不是……你半夜同我在这,这不好……”裴誉低低问她:“哪里不好?”
沈怀序死了,裴誉对一切都宽容。脸俯下来,他替纪清梨拨开耳后的发,诱她自己来说:“纪夫人,哪里不好?”
“你夫君都没说什么,他又不介意。我只想你吃点东西,你从前吃到这些难道不开心。”
“纪清梨,你怎么就长大了呢。”
旧事重提,同样的月亮悬在头顶,裴誉影子抵在前面,等纪清梨心软怀念。她眉眼确实有触动,但外头突兀响起叩门声,纪清梨一下被敲醒似的站起来,后退步。
可不能让人看见大半夜的,她跟裴誉坐在牌位前讲话。纪清梨急得在原地转了圈,看见牌位后的柜子咬咬牙,让裴誉进去。“你先躲进去,别出声。”
“嗯?我躲进去像什么话呢。”
“你留在外面被人看见了才更说不清。”
说不清就说不清,本来就不是能说清的关系。好么,偷情都是这样不见光的。
躲一躲就躲一躲,摸到人寡妇屋子里确实没办法,裴誉满脸笑意适应良好,进去前和颜悦色还同沈兄牌位了句对不住,自觉把柜门关好。在黑暗中听纪清梨隐瞒自己,也是件快意的事,夜晚很长,他们还有够多坐在一起的时间。
裴誉耐心等,直到那门吱呀声打开,听见谢无行的声音。“春兰姑娘说要将上次的伞还来,我恰好在此等等,也有些事要同纪夫人说。”
“可方便让我进去?”
身后传来闷撞声。
“看来是不太方便?”
谢无行微妙朝里看去,人影却没有挪开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