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行眯眼看着,越不自觉盯她后颈几根没梳上去的碎发,温和语气就越忍不住挑最刺人的去说:“纪夫人看这样子是哭了几日?”“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
对丧亲之人提什么,都是再抿开伤口的痛苦。纪清梨无疑更脆弱,苍白,要摊开她致使她痛苦再容易不过。
那眼尾发红,像早屏息无声哭了好多次。她为旁人落泪会是什么样子?有朝一日,也会为自己落泪吗?
还有两颗极小的耳后痣,她知道这样低头那些颜色便全露在人眼前么。但谢无行话音落,她唇瓣动了动,毫无喘气痛苦的意思,只有视线虚虚往旁边瞟。
丧事经沈林华的手,他私下不知用何法子劝住杨氏,老夫人又在“静修"听不到外头事,一切还算稳定。
沈家关照宽慰的,反而在纪清梨身上。
特别是听说她前段时日关切得姨娘病逝,沈林华很怕她熬不住,为顾她体面,沈家叮嘱她在里屋守着就好,不必露面。纪清梨这几日……她没有不为沈怀序伤心,但也确实没什么空替沈怀序掉眼泪。
实在是夜里入睡后,处处诡异。
就像有人站在她床头,长久凝视,呼吸一下一下落到人额前耳边,呼气快把人打湿。
纪清梨睡梦中不安,挣扎好久掀开眼皮去看,只是床前纱帘垂到她面上,一下一下扫过。
屋里空荡荡,只见下人为丧事拖着白布往前穿过,四周静得人发毛,什么都没有。
一次是巧合,可接连几夜似有若无的注视、触碰没消停过,就像有只眼借视线沿着她轮廓游走,吐出口阴迷的气。
纪清梨夜里抱着被子不敢动,到了白日就困倦难言,揉眼睛时又总被以为是神伤落泪,旁人待她更小心翼翼。
不会是招来的什么鬼魂,还是沈怀序的魂?纪清梨说不清楚,但就是她刚刚独自在里屋坐着,也总像有双眼睛盯着她。直到她现在出来了,站到沈怀序牌位前,那被窥探的感觉才好点。她一直没有声音,视线落到虚空处,好像惦念着沈怀序,伤心到无法回应人的话。
饶是自诩一切都无所谓、只要看纪清梨痛苦就好的谢无行,脸色也有些难看。
她那颗心还是挂在沈怀序身上。
裴誉眉头紧皱,忍了再忍,脾气已经练出来,还能有好脸色对着那牌位,握住刚才还不屑一顾的香:“你放心,我差人请了算命先生来,保证好好送他上路。”
“今日守夜也有我替你,我来给沈大人上香尽心,你别伤神,坏了自己身子。”
说完三柱香举过头顶,利落鞠躬送走这死人。那香灰被风一吹,滚到手上,像谁阴冷咬来一口,裴誉微笑忍住。环顾四周,沈怀序牌位前的香虽插满,周围人唏嘘或神色觑觑,却不见他有什么知根知底朋友的。
纪清梨叹气:“不必了,守夜……我自己来就好。”只是同沈怀序牌位共过一夜而已,能有什么。纪清梨守夜的情景……
沈行原往她身侧站紧了点,无声驱客:“沈家自有安排,不牢裴世子多操心了。”
上半夜下半夜自有交班的人,都是沈怀序身边至亲,沈行原和纪清梨早晚有短暂共处的时候,他是发上他哥难财,还赶起旁人来了。裴誉骨感分明的眼掠起,里头锐气滚烫。
守夜,那将是人最无助脆弱,最能吐出珍贵真情字句,最要揪住另个人的衣领,徐徐落泪直到水珠蜜一样涂满整张脸的时候。他怎么可能退出去,把机会再拱手让人?
他就是爬,他也要从沈怀序棺材板旁爬进来的。死人能说什么?死人看着就好了。
牌位无动于衷竖在这,那沈怀序你安心死去吧,你要在旁边看着他同纪清梨厮磨低语,他绝不介意。
至于一直以来,从没被真放在心上过的敌人,沈行原盯着,裴誉勾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