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知那刘守有如何回复?”
不等刘思问说话,林应训便气得笑起来,只是笑声格外讽刺,“他竟公然回文,说查无此人,并无凶犯。”
“这便是我大明的锦衣卫。”
“视我督察院为无物!”
听到此处,刘思问只觉一股热血直冲头顶,眼前猛地一黑,身子晃了晃,险些站立不稳。
然而林应训全然不顾刘思问和同僚们的震惊失语,自顾自地继续道:“随后,黄钟不忿,又拉上我再往北镇抚司衙门,欲寻刘守有理论!”
他忽然笑得有些扭曲,“你们猜怎么着?足足两个时辰的时间,连面都没见到,后面刘守有装都不装一下,竟遣一小校传话,嫌我等聒噪,将我等二人轰了出来。”
林应训说到这里,竟然不生气了,他环视同僚,长叹一声,只剩下冰冷的自嘲,“不愧是天子亲军,缇骑威风,好生了得!想我等十年寒窗,中进士,历外任,巡按地方数载,熬到今日,在这京师重地,竟连他锦衣卫衙门的门都进不去,连一个指挥同知的面都见不上!”
说到最后,他话语愈发荒唐,竟破罐子破摔道:“早知如此,我当初便不该苦读圣贤书!若托生成个女儿身,纵是去那教坊司、秦楼楚馆之中……单凭几分颜色,怕是也能让那刘都督青睐有加,扫榻相迎吧?”
林应训这番近乎自辱的话语,让刘思问脸色铁青,嘴唇紧抿,终究没有开口训斥。
都察院的御史,骨子里总有几分书生意气未消,失意之时,引美人自比,亦是常态。
更重要的是,林应训的话引起了堂内其他几位御史的共鸣,他们竟也纷纷跟着自嘲起来:“林兄此言差矣!若你真是那等窈窕淑女,何止是刘守有的门可以随便进?怕是那锦衣卫指挥使,都得夜夜来你府上嘘寒问暖。”
“何止夜夜问暖?只怕要长住不走。”
平日里个个注重官箴仪态的科道清流,此刻竟相互打趣调笑,可言语间的无力和苦涩只能是冷暖自知了。
“够了。”刘思问猛地一拍桌案,生硬地打断了众人的自嘲,“尔等成何体统?光天化日,草菅人命,阻挠法纪,此等行径,国法不容!我都察院岂能坐视?!必须严惩!”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随即,他不顾其他人反应,拂袖转身,独自一人快步走入内堂直房。
刘思问怒气冲冲地拿起毛笔,饱蘸浓墨,草拟奏疏。
然而,落笔只写了几字,林应训方才所描述的宦官行凶、锦衣卫跋扈嚣张,忽然涌上心头,让他胸中怒气如沸,难以自持。
他越想越气,手中笔杆几乎要被捏断,最终啪的一声,竟是将刚写了一半的奏疏揉成一团,狠狠掷在地上。
他强迫自己平静,平复呼吸,开始认真思考。
“此等鹰犬爪牙,之所以敢如此嚣张跋扈,皆是仰仗君权!然今上非是昏聩之主,已有禁绝阉宦、重整吏治之意,可见其心亦对厂卫已有向背。”
“我只需稍等时日,时间一到,他等必然自败,如此,两难自解,而我亦不用担其风险,使得天子生厌。”
刘思问思及于此,重重地吁了口气,默默安慰自己。
“只需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看他下场便是。”
然而这念头刚起,刚消退的怒气被一股更强烈的怒火冲散!
“忍忍忍!!“
“忍?.....我忍你妈个头!”
刘思问心中怒吼,“国法尊严何在?百姓性命何辜?我身为副宪,食君之禄,负风宪之责,岂能坐视此等阉竖奸邪横行,以隐忍自欺?!”
他双目赤红,再次抓起一支新笔,不再有半分犹豫,笔走龙蛇,奋笔疾书。
“姚忠、马禄这些杀人凶徒固然该死。刘守有,你包庇纵容、藐视法纪,视我督察院为无物,你也休想脱身!“
刘思问心中已下定决心,将这群蠹虫一个都不放过。
“我还真就不信,天子既有心整顿内廷,对这些仗势欺人的天子亲军,又能容忍到几时?!“
“此番,我便拼着得罪天子,拼着这顶乌纱不要,也要将这群蠹国害民之徒,一并问罪到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