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庵中仙(十八)
按说陈嘉见这叔侄二人一个冷着脸,一个冷着语,都待他不大殷勤热络,这一般大财大势的公子,倒也忍得下来,硬是在两双冷眼底下撩开衣摆坐下,抖开折扇簌簌扇着,笑颜不改。
“话不好这么说,什么平民贵人的,往祖上数一数,谁家没穷过?姑娘说这话简直是折煞我。"见他两个还站着,他又收了扇站起来,“失礼失礼。”庾祺只得先坐下,旋即他也落座,一人占着一端,九鲤一看没她的坐处了,只得自回房去。
陈嘉忙歪着笑脸向庾祺打听,“庾先生,我方才见张达急匆匆出去,可是去抓凶手?”
阿六送行李来时特地捎了彦大人的话来,说这位陈二爷年轻爱凑热闹,既乘兴而来就不好令他败兴而归。庾祺只得实验相告,“是不是凶手还没定论,只不过青莲寺有个尼姑据说是在外挂单,现今青莲寺出了两条人命,该盘查的人都盘查过了,就只她还没消息,少不得叫她回来问问。”“噢,原来是这么回事。"陈嘉敛着眉,往手心里慢慢拍打着扇子,“你说凶手为什么总与青莲寺过不去?是不是这青莲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庾祺心内一动,睐过双目泠然地望着他,黑漆漆的瞳仁深不见底似的,“依陈二爷之见,这佛门净地,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陈嘉提起眼梢斜他一眼,抖开扇子笑起来,“我不过是信口开河瞎猜瞎蒙,当不得真"说着慢条条拔座起身,“我可别在这里扰乱庾先生的侦查思路了,先告辞逛逛去。”
庾祺起身送至门前,目光随他的身影越凝越远,越凝越深。九鲤不知几时从隔壁房里出来,在旁静静看庾祺一会,而后没声没息地挪到他身边来,待要张口,庾祺却脸色一变,敛了那丝似笑非笑的颜色,冷下脸掉身进屋。日晷日倾,他朝罩屏里走着,九鲤追着进门,看他背上映着窗户上的菱格,他穿的湖绿的纱袍,阳光方方块块,像投在水底。她心里虽喜欢,却在背后连剜他好几眼,“这陈嘉可不像个好人。”庾祺转身坐在榻上,“就因为他言语不当冒犯了死者?”“那倒不是。“九鲤抬起双手在两边眼角向下打了个钩,“就是觉得他笑起来像只狐狸,透着股狡猾,显得假。”
庾祺冷笑着睇她一眼,“比你那齐叙白还假?”“您不要再说叙白的坏话了,我反正是不会往心心里去的!“九鲤走到他跟前抬着下巴额睨他,“您没听说过么,女人一喜欢谁就开始犯傻。”他十分不屑的神气,“呵,你还知道自己是在犯傻?”她偏过脸,“那我也心甘情愿,怎么样?”庾祺抬起眼,见她歪着下巴一脸不受训教的样子,忽然打心底里泄了口气,万分无奈地低下头替自己倒了盅茶,“你放着光明正道不走,要么是我,要么是齐叙白,就一定要拣个火坑跳下去?”一听见九鲤就觉得他虚伪,难道他给她别的路走了?把齐叙白换成魏鸿结果也是一样。
其实也说不定,倘或他真能舍得呢,所以她才不敢拿魏鸿做挡箭牌和他赌,万一他真将她嫁给魏鸿岂不失算?且叙白愿意帮她查明她的生父,这是一举两得。
她走去窗户底下坐着,手搭在椅子两边的扶手上,做出副运筹帷幄的姿态,“叙白可不是火坑,我信他将来必有一番作为,您老说他心思重,难道像陈嘉那样心思不重游手好闲的年轻人就好?”“你怎知人家心思不重?你不是说他一脸狡猾么?”“狡猾都露在面上了城府能有多深?"九鲤蔑一眼。庾祺却蔑着她,“顾夫人房中拾到的那个钱袋是陈嘉的一个叫卫霄的朋友的,前不久他们一齐乘船下江南,卫霄在南京下船,到这青莲寺来住了几日,陈嘉去了无锡办事。你说那卫霄到南京游玩,那么多景色宜人的地方不去,为什么偏到青莲寺来?我想大概是这青莲寺中有比别处更好的风景。”九鲤绕着青莲寺想了一圈,皱起眉头,“南京城比这里景色好的地方可多了去了,除非一一”
他呷了口茶,淡淡笑着,“除非什么?”
她空张着嘴想着什么,神色显得凝重,“除非,是这里的女色,可与秦淮风光一比。”
“却又比秦淮河更刺激两分。”
九鲤不大明白他这话,忙起身走到他旁边坐下,“为什么?”“卫霄是京城里的官贵子弟,这样的人,什么样的女人不是唾手可得?唯有一种女人超脱世俗之外,不在红尘之中。”她抢白,“庙里的尼姑!”
他点点头,“不错,你不放以偏概全想一想那些有钱有势的男人,红尘中的胭脂俗粉他们可能早就厌倦了,这山门中的女人也许更令他们觉得新鲜,在菩萨眼皮底下行苟且之事,又更有一层刺激。”九鲤心;中暗骂龌龊,一调眼,不免想到他也是个男人,“您是不是也一样啊?”
庾祺乜她一眼,“怎么又扯到我身上?”
但她冷眼瞧了他十几年,倒信得过他的品行,只是忍不住想枢他,便两手撑在榻沿上,低着头晃着两只脚,“您也是男人,男人的劣性难道您就没有?她的臂膀擦着他的胳膊,他只得避开这搔魂动魄的肉.体,起身走到那头去,“那好,你就只当我也是个寻常不过的男人,正好早些将我忘了。”九鲤歪着脑袋瞅他一眼,好笑起来,“您也太自信了,我不是早就把您抛在脑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