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却鲜嫩无比,咬一口便是满嘴肉汁,众人都啧啧称赞。
到了这个时候,恐惧和不安反而淡了。
远处有人吹起筚篥,打起羯鼓,有人随着鼓点起舞,越来越多的将士加入他们的行列。
有个年轻的士兵是胡旋舞的好手,舞得兴起,忽然一跃而起,在半空中打了个旋,越到火堆的另一边,引来阵阵喝彩。有人效仿他,谁知没学成,脚踩在火堆里,烫得跳脚,引得众将士笑作一团。
沈宜秋看了好一会儿,站起身道:“诸位尽兴,我去城墙上走走。”
邵泽放下手中啃了一半的羊肋骨道;“我随娘娘同去。”
沈宜秋摇摇头:“不必,表兄慢用。”
牛二郎道:“仆吃完了,仆随娘娘去。”
沈宜秋劝不止,只得由他跟来。
两人一前一后骑着马,慢慢踱到城墙下,下了马,登上城墙。
沈宜秋靠在阑干上,静静望着贺兰山的方向。
牛二郎听其他侍卫说,太子妃的父母就葬在贺兰山的山脚下。
他默默立在她身后三步远的地方,不敢乱说话。
半晌,他看见太子妃的背影轻轻颤抖,肩头耸动,显是在无声地哭泣。
牛二郎有些手足无措,踟蹰了一会儿,还是走近了一步,小心翼翼道:“娘娘没事吧?”
沈宜秋摇了摇头。
牛二郎又走近一步,挠了挠后脑勺:“娘娘,夜里风凉,仆护送娘娘回府歇息吧?”
沈宜秋转过脸道:“无事。”
她脸上的泪已经拭去了,但声音瓮声瓮气的,显是哭过。
牛二郎这才发现,这个他奉若神明的太子妃,其实也才十五六岁,还是个小娘子,与他的三娘差不多大。
大难临头怎么会不害怕呢?
他在衣摆上擦了擦手心里的汗,结结巴巴道:“娘娘莫着急,说不得……说不得明日一早援军就到了呢?”
沈宜秋扯了扯嘴角,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又道:“牛大叔,我对不住你们。”
牛二郎唬了一跳,几乎要跪下来:“娘……娘娘折煞牛二了……仆一个下贱人,怎么当得起……”
沈宜秋摇摇头:“还有周将军和他麾下的将士,是我把你们拖来的……”
若说灵州将士拼死守城是职责所在,那些禁卫军将士却是因为她才葬送了性命。
她还把舅父舅母唯一的儿子带到了灵州。
沈宜秋忍不住掩面低泣起来,然后慢慢蹲下来,抱着膝,啜泣慢慢变成嚎啕。
牛二郎觉得她好像要把心肺一起哭出来,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嘴里不住喃喃:“莫哭,莫哭……没事的,定会没事的……”
他的三娘小时候爱哭,他口笨嘴拙,不知道怎么哄,就只会说莫哭。
想起惨死的女儿和远在庆州的老妻,他的眼眶也红了起来。
沈宜秋的哭声慢慢微弱,直到完全停止。
她吸了吸鼻子,慢慢站起身:“我们回去吧。”
回到刺史府,她回到院中,简单洗漱一番,换上寝衣。
她屏退了刺史府的婢女,坐到案前研墨。
砚池中的墨很快浓稠起来。
她取了张信笺,拈起斑竹笔管,蘸饱墨,开始给亲故们写信。
明日若是城破,这些书信说不定也会毁去,大抵寄不到亲友的手上,不过图个心安罢了。
第一封写给舅父舅母,满纸的惭愧与歉疚。
他们视她为亲女,自她失怙,他们便是她唯一真正德亲人,四岁以后,只有嘉会坊的小院子可称家。可她却将他们唯一的儿子带到灵州,将他置于九死一生的险境。
第二封写给表姊邵芸,祝她一世平安喜乐,无忧无虑。
可惜她信中时常提到的那位小郎君,她或许无缘得见了。
她一直不曾向人吐露过,其实表姊的性子最像她故去的阿娘,每每看见她,她便想起她那一生洒脱自在,不为世俗羁绊的母亲。
第三封写给张皇后,谢她知遇之恩,亦祝她身体康健。
她虽不知,他们却是做了两世的姑媳,只可惜这一世还未来得及深交,便要离别。
她还未来得及将长安到灵州一路上的风光画成画